第66章,醒了
“庆儿,我辈修剑,你可知自古剑士有言,剑者最高境界,乃是手中无剑,万物皆可为剑。但我琢磨此道数十载,总觉得此中大有歧义。何为剑士?有剑能为之士!剑是根本,没剑,始终是下乘。剑者也志当一剑在手,武途所向,尽皆披靡。那么,剑者之势又分为那些?”
“剑势分为剑术、剑法、剑罡、剑意。”
“不错,总的说来是分此四大类。剑术是基础,剑法是灵犀,剑罡是战力,剑意是……”
“剑意是……”李庆目露恍惚,脑海中倒映出落梅剑灵化身的一幕……
“剑意是境界,是悟,是感受,是体会,是无所不及,无所不括。剑意一说,玄妙其间,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如今江湖上大有剑走偏锋者,图一时快意,抛弃了大片江山。若是与境界稍低者对敌还有胜算,可要是遇上了同一阶段的古武剑士,一切架子能耐都是妄然。修剑者以追求剑道之极为目标,通达到灵犀,与配剑通犀,就已经算是真正的剑士了,可在灵犀的更高一层,剑意,那是百名剑士中有一人悟透就已经是了不得的了。悟得了剑意,就已经超过了剑士的范畴,成就了无数修剑者梦寐以求的剑客!但剑道之意难,根本就没有多少人体会得透。且成就剑客之人,有些原本就没有习过剑,甚至还是农夫……却也是一朝明悟。所以说,剑意之玄,悟透与不知就或只有一纸之隔,捅破或捅不破也就在一念之间,不可强求……”
耳畔响起幼时与作为末代剑客的父亲的一席对话,李庆缓慢抬起了头,脸上却没有该有的成就剑客的悦色,没有悲喜。淡淡的,朝四下扫视。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众人们,在此刻没有一人敢和他对视了,心中不知如何想的,目光闪烁,全都偏了脑袋。就算是与他结下了深仇,盘坐在地养伤的卢供奉,强行与李庆对视几息后,也是冷汗直冒地转移过视线。
李庆自不知,别人却另有一番触动。
他看似平淡的眸子中,悄无知觉地有了股凌利,绽放着逼人的寒芒。这目光就像一柄锐利锋芒的宝剑,刺向所有接触目光的人。
躲在遮掩物处观战的诸位,远不远地看到在即将砸碎丹田的千均之际,卢供奉突然惨叫,右手应时脱离手臂,鲜血长流,剧痛所致麻木下,惊惧后退去。另外三大高手也是急忙收回兵器,腾身向后撤,不断口喷鲜血。
他们可没有什么感觉可以察探出其中隐秘,见到这番情景,只会觉得诡异万分,心生恐惧,再看向李庆的目光已经变了。
许久,两方对峙无声,石像似的李庆忽然动弹了一下。
也仅是身体摇晃,对面的人们也全都捏紧了手中兵器,脸色肃然,如临大敌地防备着他。
这时,那一处,黑球摆脱了那供奉的纠缠,奔跑到至此,站在李庆前方,四脚叉开,虎威凛凛,对着对面的他们咆哮不停。
李庆的嘴角扯了扯,是要再次熟悉破封后的身体,抬起的步伐虚浮无力,摇摆不定。乍一看那样子,一阵清风就可将他撂倒。慢慢走了几步,胸口又是一阵剧烈起伏,脸色红白交替,手掌忙捂嘴,指缝间滴下一连串暗红血珠。
参战者们也于此刻互相对视了一眼,皆是看清了对方眼中的惧意和狠厉。倘若就此放任李庆离去,那将是最不理智的行为。虽然刚才那般只是被时代淘汰了的古兵之剑的剑意,可那威势,的的确确冲击到他们心坎里了,无声无息,竟瞬间斩掉了卢供奉的一只手!再加上李庆如此年轻就有如此战力的资质……他们心里都倒吸了一口气,绝计不能放虎归山,若非这样,那日后定会受到极其惨重的报复!错误已经酿成,只有摆平隐患一条路了,死人,是最没有威胁的。
“上!”
众人大叱一声,也懒得再娇作正理。就此四散飙射出去。黑球奋力阻拦,也只挡住了一小部分,其余的,全是抱着必杀之心冲向满身滴血的李庆。
口中呃字音渐高,手中兵器所覆盖着的真元银辉也愈加浓郁,他们的身形都带起了风声,速度持续增加,原本飘弱无力的空气,也被激搅地刚劲起。
“劫天破灭杀!”
暴喝下,气势陡增。手持七尺红樱枪的中年男子从一旁冲了过来,有着鲜红色枪穗的长枪被他舞出了几朵枪花,然后置于身前,双手合在漆红枪身上一搓,银芒灿烂裹着红色,长枪快速转动,临空悬浮在他前面,跟随着他的身形,配合出了一式撕裂空气,在石台上犁出了一条沟壑的枪形漩涡绝技。
“双鬼蛟乱!”
那双刚才封住了李庆双臂的狰狞钢爪,在那满脸都是褶子的年老供奉呼啦啦的甩动下,漆黑的鬼爪闪出幻影,形成了一股灰雾。其中翻腾滚滚,鬼爪链活灵活现,盘绕旋腾宛如活物,空气被撕裂,罡风习习。
“庐山升龙棒!”
“陌途三千丝!”
……
那根铁棒,在那供奉的竭力把持下,真元如雾,气浪汹涌。一丈玄铁上似是夹杂上了一座山,压抑地供卫着他狠劲地砸下。
木家隐士也不再藏拙,三千青丝一并甩出,交错绘成了丝的密林,闪着寒光,朝李庆笼罩了下去。
……
众多压箱绝技施展开来,战圈已经扩大到大半个祭台,旁观的斩首伍长们也不得不避其锋芒,跑远了去。那些增援的城卫军们,到头来也只能远远地看着。这时的战斗,他们已经插不进手了。
此处气机暴戾,空气都成了杀人的东西,普通人靠不近三十丈内,都会觉得身体难受。
银辉一圈浓过一圈,气浪一浪高过一浪,原本停靠在祭台旁的马车也都被掀翻了,拉车的马儿受惊脱缰狂奔。
哗哗哗!
圈围在祭台周边的栈房,被搅动的气流激荡连连,作响不停。
李庆所站之处,成了银辉的光源,真元澎湃下,看不清其中情况。观战者们就只得凭着声响来判断,即使这里已经糟乱地不成样子了。
只闻轰然几声巨响,碎石崩裂飞出。
众人咂了咂嘴,看来已经打上了。
又闻噗、咚、邦之声,后来更有了惨叫!
众人又啧啧叹道,看来李庆已经完了,战斗也该结束了。
只是……
原本以为战斗已经结束了,他们正准备潜身去看,哪知这气机还没停止沸腾,就又上了一层楼,空气中似是混入了刀子,割得几个迫不及待上前的人直叫爹妈。
常人不知,但观战的也有高手。他们敏锐的灵觉告诉了他们,那银光中,似有一头滔天凶兽正苏醒而来。
轰轰轰!
这已经不能算是气浪了,如此狂暴的气潮,叫作大涛也不为过了。
届时,一圈一圈的气机扩散出来……
最后,直接一声撼天动地,高过霹雳的巨响猛然爆发,气涛冲霄,直震得所有人头晕目旋耳鸣不已。
一股股狂暴的风潮吹倒了房屋,吹飞了马匹,土屑等物,作波涛向外荡去,席卷无数,绞灭无数。
毁灭之力四处激荡,就要造成更大的破坏了。在这最后的关键时刻,风暴中睁不开眼的人们只听闻半空中有人一声大喝,气机又变,能量回缩,有人在硬接此招!
噼里啪啦,那些摆在道路两旁的摊子一片一片地倒下。虽然最强的力量被抵消了,但余威还是不可忽视。
良久……终于,末日般的景象消退下了。众人灰头土脸地从所藏之处冒出身来,皆是一种劫后重生的感觉。没想到,这番战斗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尘土渐渐落下,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望向祭台。
一个个人影开始凸显出来。
“那位是鬼爪供奉?!天啦,你看他的身体,全是纵横的流血伤口!还有,他手上的是什么,他的鬼手链呢,这,这上乘兵器居然毁了!”
鬼爪老者直直站着,第一眼并不是检查自己的伤势,而是看了看手中仅剩的一截链子,嘴角涩涩。
“那位是木家小子?躺在地上,是死是活?!”
“木家隐士!他的面具都破了,满头破碎的断发,他的三千丝也毁了!”
“升龙棒折了!”
“红樱枪的枪头呢?!”
……
越来越多人影清晰起来,伴随的惊骇也越来越强。所有人都心尖发颤,对于最中间的景象,产生了莫名的心悸感。
烟尘不懂人情,不知人们心中的急切,缓慢飘散了半晌才现出更里面的情况。先是一个跪着的背影,而后是站立着的李庆。以他们为中心,周围落满了残兵遗器,还有能量爆发形成的大坑。石台已是被毁得面目全非了。
跪着的人影,大家都熟知,青衫白袜,正是卢供奉。因为与李庆结的怨恨最深,所以杀后者的时候他也是跑得最快,出手最卖力的。却不知他此刻为何向李庆下跪?!
咳咳……
良久的沉默被打破,卢供奉身体摇晃了一下,嘴角潺潺流出血,目光灰白,抬了抬眼皮,看见抵在自己喉咙上的修长剑指,寂寥地笑了笑:“这就是剑意的力量吗?”
没人回答他,他也不需要答案。身形一晃,嘣!侧倒在地,喉咙上有一条血线,那是被李庆以手指割划的,而后,鼻息消散……
所有看到此幕的人都是一阵骚乱……
“唉,你这是为何?”
他们没看见,因为李庆的个子挡住的后面,还有一名眼部有胎记的老者,手掌印在李庆的背心。
他来得突然,在剑意爆发的一刻,力往狂澜,将毁灭减到了最小。
“你是个好苗子,悟性奇高,一朝悟得剑意,一夕求得突破,竟然达到了中期武夫的战力……但你也不应该杀了卢供奉……我不能不管他的生死……你……唉……可惜了。”
李庆只觉得身体极其虚弱,潜能也完全被刚才的剑意爆发给榨干了。可他也很满意,今日杀敌完全没了顾忌,尽情释放心中戾气,浴血其中,那感觉……如魔附体,杀杀杀!但这来得不易啊。
自打神明谷一出,他便畏首畏尾行走于人世,生怕朝不保夕,而耽误救亲重担。却因黑子关一劫,他才想通了……
李庆闭了眼,放开戒备,准备接受死亡。
人,活一世,求什么?牵绊而已……命运多折,此次过后,我愿求强,追逐武极!
在与李庆有过数面之缘的胎记老者深叹,正要发功时,一头巨大的黑影从一角凸地扑来。
本来被战斗能量冲飞出去的黑球,见到李庆身陷危机,就奋不顾身地奔赴了回来,想也不想,朝着那看不清修为的老者咬了下去。
砰!
瘦削的老者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地看了大虎一眼,直接一脚将小丘般大的它给毫无反抗地踹飞了出去。摔在地上接连滚动,房屋又一次受到摧残。
吼!
黑球一骨碌爬起来,呲牙咧嘴,抖了抖身体,再次扑杀上去。
轻松接下中期武夫剑客的剑意爆发,老者的修为铁定是气海武侯无疑了。如果他要杀掉黑球,也不过是一口水的功夫,可黑球还是义无返顾地招惹他,完全就是飞蛾扑火般的自杀性营救,就算不成功,这个心,这个意思也已经足够了。
胎记老者也不是个好脾气,几番纠缠之下就发了火,下手也越来越重。
李庆就趁此机会恢复力量。刚才没有反抗,那是因为确实反抗不了,而现在……既然他已经下了决心,哪有那么想死?!
手掌中,他费尽心思强忍剧痛得来的淡薄真元释放了出来,其中有一条游龙似的闪亮细长银丝,这是剑意的有形化意。小小的其中蕴含了他近一半的感悟,誓要创于这武侯,以求生的机会。
老者被黑球吸引了注意力。(这个情况跟黑子关一样,李庆黑球配合得很是默契。)没有发现在他看来至情的可惜人才手部的异动,连护体罡气都没有施展。
李庆所为之隐晦,现场根本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给他创造了极好的条件!
可正当他暴起发功时,一匹战马飞快地驰来。
“手下留人!”
坐于上面的甲士大声喝到:
“城主大人请李伍长到府上一趟,所有事宜隔后再查!”
李庆一惊,掌力没有收回,也没有再朝那武侯身上招呼,而是劈向了一旁的石阶。
咚!
石阶爆碎。当中那有形剑意左右切割,所有崩飞出来的碎石都被切得有棱有角。可想而知,若是劈到人的身上,那就相当于其在一息之间被斩了无数剑一样。
胎记老者的脸色赫然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