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胡老板义赠枪剑,邢均傲...
邢均傲挣扎着爬起来,却见那马依旧惊魂未定,继续朝前跑,没出去几步,竟然马失前蹄,扑倒在地,再爬起来时,方才站定不动。邢均傲踩着泥水走过去,拉住缰绳,又上了马,坐定之后,便继续催马向前。那马朝前迈了一步,身子就一栽,险些又把邢均傲摔下来,这才发现,马已经伤了前腿,没办法,只好下马,牵着马冒着大雨慢慢前行。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许久没有灯光,眼看着邢均傲这军务就要耽误了。
话说李朝未和刘承宗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人就聊起了练武之事。刘承宗自小拜师学艺,能使长枪,黄大散问起的时候,他谦虚了一番,在和李朝未说起的时候,自然没有隐瞒。李朝未生于官宦之家,文武之艺也自然要悉心学习,虽然没有拜过名师,但京城里能给官宦子弟教习的师傅也多少有些真本事。两人聊着,看雨渐渐的停了,刘承宗手里发痒,就要拉李朝未出去比划比划。
李朝未结了帐,又赏了伙计点碎银,拿了包裹,就要出门,不想二人刚到门口,避雨的那人竟一个箭步穿进堂里,坐在了李朝未刚做过的位置,还脱了外衣,扔在了地上,朝柜台里喊了一声:“店家,上一壶酒,再来二斤熟肉,烧一升米饭预备着!”伙计正在柜台里收拾,听了这吆喝,本想去置办,可见了这人打扮,总觉得不象是有钱的主,也不好多说,不情愿地走进后厨。李朝未觉着这人奇怪,却也没太在意,和刘承宗走了出去。
这三叉镇上有个兵器铺,出行之人买个刀剑防身常来这里,兵器铺后面的大院里就摆着兵器架,供来选的人试试可否称手。二人到了兵器铺,只说是到后院里活动活动,店家也乐得结识,就唤伙计引二人穿过旁门到了后院。雨已经停了,月光洒在后院的地上,二人看清这后院是用青砖铺面,伙计拿起扫帚,扫了几下,积水就全都不见。刘承宗走到兵器架前,提出一杆长枪,觉得太轻,又换了一杆,也不称手,挑来挑去,勉强选中一杆,对李朝未说:“哥哥先来舞上一通,兄弟不要笑话,呵呵”李朝未忙说:“哪里话,还得多向二哥讨教。”伙计搬过两条板凳,李朝未道了谢,就坐在屋檐下,刘承宗提着枪,甩开步子踏到院子中央,摆了个起手式,就舞起来。
但见刘承宗这枪舞得上下翻飞,气势雄浑,月光下就似点点萤火忽东忽西,又如彗星扫尾曳光不断,李朝未正要叫好,旁边的伙计却已经鼓起掌来,大声喊好,引得前店的主人也跑到后院来看。过了一会儿,刘承宗收招站定,朝李朝未喊:“贤弟也来,让我看看身手。”说完,就把手里的枪横着抛了过来,李朝未一个箭步跃出,接了枪,让过刘承宗,在院中也舞来起来。
不过李朝未这枪法虽是中规中矩,却比不上刘承宗精妙,等李朝未舞完,伙计和店主才勉强鼓了鼓掌。刘承宗接过枪,对李朝未说:“兄弟这枪法倒还过得去,只是无出奇之处,若是上阵杀敌,遇上劲敌,还得多费心思,等以后有了空闲,待哥哥指点你一二。”李朝未谢过了刘承宗,走到兵器架前,抽出一柄长剑,对刘承宗说:“哥哥再看这个。”说完就又跳到院中,舞了起来。
刘承宗起初不已为意,他以为李朝未不过是一介书生,能舞动长枪也算不易,可等李朝未剑一出手,才发现不可小看:只见李朝未这剑由缓到急,越来越快,身形飘动,剑指轻灵,纷繁错落中自有章法,锋芒辗转处不落俗套,远比刚才那枪法要强上百倍。刘承宗大喜,连连叫好。等到李朝未舞罢,又邀刘承宗来试试剑法,刘承宗连连摇手说:“不用比了,兄弟这剑法精妙绝伦,哥哥就只会胡乱砍砍。只可惜这里的兵器都不称手,难以尽兴。”见刘承宗这么说,李朝未就放回了剑。
店主凑了过来,问刘承宗:“这位侠士,不知需什么样的兵器?”刘承宗答道:“我善使长枪,需再重些。平日里在家习练,我都是用铁枪。”店主笑笑,说:“昨天铁匠铺的胡老板告诉我,他打造了几样新兵器,算是铺子的关门之作,我跟他求购,他却说只送有缘人,不肯售卖。这胡老板是天下出名的中州胡家,最擅长打造各类兵器,侠士何不去看看?”听店主这么说,刘承宗倒真有兴趣,李朝未也背起包裹,一同前去。店主便命伙计带着二人,从后门走出,绕了几个弯子,来到一家铁匠铺门口。
这铁匠铺的门面不大,旗排上挂着一杆角旗,上书一个“胡”字,看来这里就是胡老板的铁匠铺。伙计叫了叫门,一个十多岁的小童开了门说:“来晚了,已经关门了。”伙计正要说话,铁匠铺里传了一个声音:“让他们进来。”小童就开了门,引三人进来。铁匠铺里的炉火已经熄了,各种用具扔得到处都是,屋子里冷冷清清,没有半点人气。内堂里走出一个人,提着油灯,边走边披衣服,“来福,把灯点上。”童子就拿出火石,借着油灯的光,把烛台点了起来。屋里霎时亮了起来。
刘承宗和李朝未朝那人抱了抱拳,说:“夜半来扰,还望见谅。”胡老板也还了礼,问道:“二位可是来买兵器?”刘承宗答道:“听兵器铺老板说贵处有几样上好的兵器,特来看看。”胡老板听了这话,有点不太高兴,又披了披衣服说:“上好?你可知我这中州胡家是九州出名的兵器大家?从开业以来,不做兵器便罢,若做兵器,没有一件不是传世之作,区区上好二字还不足评说我胡家的兵器”
这老板口气不小,其实刘承宗和李朝未不知,中原共有五户兵器大家,分别是中州胡家、沙州云家、崇州陈家、朔州田家和逢州王家,这五家里其他四家专做兵器,且各有所长,而这中原胡家平日里只为乡里打造农具铁器,有了心情,才会做上一两件兵器,胡家的兵器也确实如胡老板所说,样样都是精品,绝非寻常可比。李朝未见老板这么说,刘承宗脸上有些不快,就出来打圆场说:“敢问老板可有好剑,愿借来一观。”胡老板见李朝未还算客气,就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剑盒,打开盖子,递到李朝未面前。
李朝未看了一眼,只见这剑鞘不过是个寻常花色,剑柄也没什么装饰,似乎老板是有意轻慢。李朝未也不说破,对老板说:“果然是好剑,只怕价值连城,我等囊中羞涩……”还未等他说完,胡老板就打断他说:“小兄弟识得此剑?”还没等李朝未反应过来,胡老板就拿着剑鞘,把剑递了过来,“来来来,看看这剑究竟如何!”李朝未就接过了剑,拿在手里,倒觉得轻重正好。李朝未把剑鞘交到左手,右手握住剑柄,拇指一按绷簧,只听一声金属互磨之响,那剑竟似跳出剑鞘一般。只见这剑寒光凛凛,锋芒映烛,只看得刘李二人诧异不已。李朝未手持宝剑,转身走到门外,急不可待地舞了起来。其他人也跟过来几步,胡老板捻着胡须,一边点头,一边微笑。
“二哥,果然是好剑!”李朝未才舞了几下,就忍不住连声叫好。刘承宗见这胡老板拿出的剑果然非比寻常,自然也心服口服,便问胡老板:“不知这剑要多少银子?”胡老板扭过头来看着刘承宗,眼神里颇有得意之色,“不忙,不知这位侠士想要什么兵器?”“可有长枪?”听刘承宗这么说,胡老板笑了,“看看脚下。”
刘承宗低头一看,自己正站在门槛里面,借着室内的烛光,隐约看见一条黑铁棍就横放在门槛和地面的交界处,他弯下腰去,一把提起,但觉得这铁棍分量不轻,却分配得十分均匀,一时心下好奇,翻过手来,伸出一个手指,把铁棍横在上面,这铁棍就象天平的横杆一样,上下晃了晃,就稳稳地横在了空中。
胡老板和伙计朝门旁让了让,刘承宗就双手握枪跳出门外,也舞了起来,身形变换枪尖游动,就在众人仔细观看之际,刘承宗竟忍无禁喊了一声:“好枪!”夜色中,李朝未才看清那黑铁棍原是一把长枪,枪头是三棱分水镩,枪尾是骨节葫芦鑽,都如枪身一般油黑,只在枪刃上略显白光。刘承宗舞了一通,收了枪朝胡老板走来,连赞好枪。胡老板哈哈大笑,掩不住一脸的得意。“看两位侠士也知道我这兵器的好处,可不知身上带了银子没有?”胡老板放下捻胡子的手,放在腰间。
刘承宗面上略有难色,他身上银子不多,还得一路赶回朔州,要是把盘缠都买了枪,可就得一路讨饭回去了,再说这枪确实不是寻常之物,就算把盘缠都掏出来,也未必够用。李朝未看到刘承宗不说话,隐约也猜到了,赶忙说:“请胡老板开价,银子不够我们就回去拿,肯定让你满意。”不料,胡老板的脸色却黯淡下来,又叹了一口气,对二人说:“唉,本来我这胡家,也算是兵器大家,可惜后人不争气,继承不下这份祖业。我身子骨差了,明知道再干下去,就打不出好东西了,趁着身子还行,尽了全力出了几件兵器,恐怕以后就算有这个心情,也没这个本事了。这不,我这店明天就关,这几件兵器也不找买主,就等着有缘人上门。看两位都是识货的人,也象是少年英雄,这剑,就送给这位少侠,不知意下如何?”
李朝未自然高兴得不得了,连声称谢,可想起胡老板只说送剑,不知道这枪要卖多少,正要问,却见胡老板对刘承宗说:“这位少侠,你既然连声赞我这枪,可不知这枪是否中意?”“实不相瞒,一提这枪,就觉得热血奔涌,握在手里,就象是旧相识一样,舞了几下,更是说不出的称手,这枪真是万般皆好,只怕……”刘承宗正要说囊中羞涩,胡老板却又抢进一句:“我有一事相求,如少侠肯答应,就将这枪相送。”听完这话,刘承宗忙问是什么事,恨不得马上就答应。
胡老板说:“这是老朽打造的最后一件兵器,从此江湖上再没有中州胡家这门手艺,我在这枪杆上多打了两个扣环,如果少侠肯把我这胡家的角旗挂在枪上,从此给江湖上留个见证,便将这枪送给少侠。”刘承宗听后,大喜过望,连忙说:“这有何难,我答应就是。”胡老板笑了笑,让来福去把角旗取下来,又让刘承宗递过枪。只见枪的前部在靠近枪头的位置确实钉着两个暗环,相隔有不到两尺,正好把角旗的两个上角挂在上面,刘承宗把枪平端,那角旗就垂了下来,上面的“胡”字也顺势铺开,他又把枪抖了抖,这角旗上的水被甩了下去,也跟着忽展忽收,煞是威风。
“少侠记住,这枪就唤作铁旗枪,日后可跟随少侠沙场纵横,建功立业,只是少侠切莫忘了,这枪上得挂着我胡家的角旗,如果坏了,依样另做一面,总不可缺了。”听了这话,刘承宗点头答应,毫无异议。李朝未也赶快恭喜刘承宗得了兵器,刘承宗乐得合不上嘴,却忘了祝贺李朝未也得了把宝剑。李朝未就问胡老板:“二哥这枪唤作铁旗枪,不知我这剑有没有什么名目?”胡老板答道:“少侠这剑虽看起来略显粗鄙,可要知宝剑不在华饰。这剑的名号更为响亮,少侠记住四个字,破军存天!”李朝未听着剑的名字果然非同小可,就再次拜谢胡老板。
胡老板看了看空荡荡的旗排,对二人说:“看我这胡家铁匠铺,如今连招牌都被你们取了去,真的开不下去了。”二人笑了笑,却发现胡老板不像是说笑,就也不好再笑。胡老板又长叹了一声,说:“后人无状,家道破败,说来让人汗颜。今天有缘赠二位兵器,算是给这两件兵器找了前程,老朽也祝二位前程似锦,他日功成名就,也请老朽喝杯水酒,也不枉老朽相赠之谊。”说完,就招呼来福关门,自回内堂而去。刘李二人拱手再谢,直到来福关好了门,只剩伙计站在二人身边。
三人拿了兵器,跟伙计又回到了兵器铺,店主听了经过,也恭喜不已。刘承宗和李朝未也谢过了兵器铺老板,若不是他提起胡老板,二人哪有此机缘?于是叫了酒菜,就在兵器铺老板这里,又喝酒庆贺,直到夜半才回客栈休息。
月色下的官道一边是清凉的石路,一边乌黑的土路,邢均傲牵着马走在石路上,索性慢慢地走,反正也误了行程。走着走着,看到路旁有座小庙,庙内火光闪动,好象有人。邢均傲把马系在庙前的一棵小树上,拿了行囊,就朝庙里走去,隐约听人在说:“师弟可记好了,这四句就是‘白衣去,隐江湖,名不名……”后面的声音似乎小了些,听不真切。
也可能是庙里的人听到了脚步声,连忙朝后门闪去,等邢均傲敲打庙门时,早已是人去庙空。邢均傲推开庙门,见这正堂内不过两丈见方,中间供的佛像早已破损不堪,只是佛像右边六七尺的距离还烧着一堆火,并无其他东西留下。邢均傲索性凑到火旁,把衣服脱下来烤一烤,看看军书尚在,便把军书放得远了一点,免得粘上火星,又打开行囊,见里面也都是湿透,笑了笑,就围着火堆把里面的衣物也平摊在地上。等到把刚才穿的衣服烤干了,邢均傲重新穿好,又把军书收起,揣进怀里。在火堆旁坐了一会儿,被火这么一烤,就觉得困意袭来,索性躺在地上,不到片刻,就已经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