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暗夜里的苍星

唱龙台

翠儿按按自己的胸口，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眼睛看看那边，然后信心百倍的上了戏台。红唇微启，把式、眉眼都是极富神韵。

在名角如云的明云班，翠儿只是个做饭端茶的粗使丫头，从来没有学过唱戏，连踩鼓点都不知道是什么。原本在这样的地方是绝对不会由翠儿登台唱戏的，可偏偏那位大人只是远远瞥了一眼她，说要她唱段《军中凤来》。然后她就像做梦一样，被穿上了戏班里最华美的戏服，用最金贵的脂粉在脸上化妆，过程中班主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心小心，然后在被人推上台。班主在下面瞪眼伸手要她唱，想起曾经打在背上的鞭子，翠儿惊慌地开了口，唱的却是走板跑调。班主下面两眼一抹黑，心想明云班完了。

翠儿颤抖的站在台上，她唱错了自然听得出来，台下的嗤笑声她也清楚地听见了。手心里满满的都是冰凉的汗，她从来没这么害怕过，她不想失去这刚刚得到的这一切，这些都太美好，比她前十二年加起来都要美，她不想失去。翠儿无助地站在台上，看见戏台四周的人，觉得他们就像一群恶魔会随时扑向她把她撕碎。她握紧了手里的长枪，想要有个依靠。

忽然，远处那道红纱帐里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没什么大不了的，带下去好好教教她。《军中凤来》我就要她唱，七天，教会她。不准为难她。”语气很平淡，却不容抗拒。班主诚惶诚恐的答应了，但在转头看翠儿的时候却狠狠剜了翠儿一眼。

翠儿没有注意这些，因为听到那声音的时候她怔住了，那种语气那么得像、那么得像、那么得像翠儿阿弟在和爹娘要糖吃的语气。任性，骄纵，不信没人不听他的。

翠儿回去后并没有被班主鞭打，而是饭都没有吃就被安排去训练。身段、嗓子、戏词……七天几乎是彻夜不眠。翠儿终于从一个干粗活的小丫头成了顶级的戏子。

她的亮相、她的首场、她的穆凤来都是那晚最耀眼的。

“十年苦功终不负，今朝大路归皇朝……”

今晚是第五个晚上了，《军中凤来》这部戏今晚就是最后一幕了，穆凤来要和杨贵宗班师回朝，完成他们的婚礼。

大红色的戏袍被翠儿穿得很是漂亮，她小心而又感激，只想给她根本没见过的那位大人演一出最好的《军中凤来》以报答他的恩情。也许以后她再也不会登台，再也穿不上这么美的戏服，又会回到小破房子里干着粗重的活，她知道戏班里的那些人有多恨她。但翠儿想唱好这最后一回，因为，那个从来没见过的人。他给了翠儿一个辉煌的梦境，他就是翠儿的天神，他让翠儿的此生了无遗憾。

“凤来夙愿终偿，此生无憾……。”杏眼之中不自觉的泛起了泪光，没事的，所有人都会把它当成翠儿入戏的最好证明。这是成婚之时，穆凤来等了十年，她该哭。

高墙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太监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看台前，语气里带着哭腔：“殿下，陛下她、陛下她……”太监泣不成声。

唱龙台所有人都明白了太监没说出来的话，一瞬间的感觉就像是天都塌下来一样。所有人都跪下了，表达了对陛下的哀悼。翠儿不知所措的站在台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明明是自己给他演的戏，这是她最后能为他做的，为什么皇上会在这时候死？如今已经是国丧，她身上的鲜红的戏服此刻看来就是个莫大的讽刺。她想脱下来，却越缠越紧。

红帐被人拉开，正坐在中央的是一个男人，是翠儿见过的最俊美的男人，比名云班里的小生还要俊俏。有些阴柔，但眸子却是璀璨若星。翠儿看得呆了，撕衣服的动作不觉停了。然而一瞬之后她就觉得更加窘迫，这个样子让她更加自卑。

戏班班主觉得脑袋一晕，觉得一切都完了，翠儿这丫头在听到国丧居然没有下跪，见到太子也没有行礼，名云班这下彻底完了！

翠儿俏脸涨红，接着就反应过来，连忙要跪下。忽然太子开了口：“不必跪了。你跟六花回苍星殿，从此以后你就跟着我吧。就叫你……”太子微微思索了一下，忽然拍掌，“叫前衣吧！”然后他转身随太监离开了。没有再看这个被他篡改了命运的女孩。翠儿，或者现在叫她前衣，呆呆的看向太子离开的方向，回不过神。

六花淡定的走到前衣面前，这种情况他看的太多了，无数的少女见到殿下都会被迷得神魂颠倒，可是殿下一转眼把她们的名字都忘记了。

六花挂起温柔的笑容，像是最温润的玉石：“前衣姑娘，我们走吧。我叫六花，你可以叫我花大哥，我是苍星殿的侍卫统领。”

前衣呆呆的点头，脸还是红红的。前衣不禁望了望台下的班主，小心翼翼的问：“大人，我真的要去苍星殿？”

六花回答她：“自然的，太子殿下都已经吩咐过了，还能有假？”同时，六花向前衣伸出了手。

前衣迟疑了一下，把手小心的放在六花手上。感受到手掌传来的热度，她才壮起胆子抬头看这个六花，掉进他笑意温柔的眸子里。

前衣觉得这皇宫真的是神奇，它短短的七天就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让自己从小小的萤火虫变成了天上的皓月

也许，它曾经也同样地，轻而易举地改变过许多和她一样的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