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流风寒山
五叔宽大的身躯“砰”的一声飞起五尺来高,掉在一丈开外。铁鹰和百里枫冲上前去,赶忙扶起五叔。只见他脸色苍白,嘴角淌着鲜血,神情却很是快慰。百里枫道:“你这又是何苦呢?”铁鹰也道:“公孙大哥,你还有什么苦衷吗,说出来兄弟自当替你想办法。”五叔笑着摇摇头,“咳咳”又呕出两口鲜血,淡淡的道:“我欠二弟两条人命,呵呵,他要我这条老命也是应该的,你们不要拦着!”二人都知道五叔的脾性,情愿自己死在公孙文铁拳之下,也不会让他人乞求讨命,两人想到此事的结局不禁都是热泪涔涔。
五叔站直身子道:“你的拳法较前精进了不少,只是要一拳打死我却也不易。我死之前却也有两件事托付与你,你可答应吗?”
公孙文道:“有话但讲,我等了十年,也不在乎片刻!”
五叔唤百里枫过来道:“这根铁杖,留给凯少,权作个纪念,莫要丢了!”百里枫双手接过铁杖,哽咽着点点头,想要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五叔指着百里枫和三个孩子道:“蛇灵是你的兄弟,和你出生入死情同手足,他的家人你要善待。”
公孙文盯着百里枫道:“我恩怨分明,自当记得,无须你废话!”
五叔咳咳又呕出两口鲜血道:“兴复霸世皇朝重要的是联系四方诸侯豪杰,同心戮力,共伐青龙,莫要意气用事单干、蛮干!你在碧海黄沙的事迹我都听说了,四方树敌、针锋相对,以硬碰硬,非常久之计啊!”
公孙文大怒道:“不要你教训我,你自己尚且不保,还要逞口舌之能吗?”
五叔摇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二弟,我说的虽不是金玉良言,但你要切记,轻侮躁进则全盘皆输啊!你上前不妨来试试!”五叔说着,摆了个架势,竟有和公孙文比试高下之意。
公孙文道:“很好!你终于要出手了!你不出手,我仍是要杀你,你尽管动手吧!”他和百里枫的武功十之七八均出自五叔的传授,自然知道五叔的厉害,十年不见,也不知五叔练就了些什么精妙功夫,他心里也没有底。只见他右手一抖,手里已多了一把三尺长的软剑,软剑寒光闪闪,透着一丝丝冷意。
五叔道:“二弟,你看好了!百里枫,你也看好了!有些美好的东西只能看一遍,就像人生不能重来一样。呵呵,倘若上天还能给我一次机会,阿文,我还和你做兄弟!”五叔说的“兄弟”两字刚一落音,他的身躯犹如一阵狂风,迎面扑向公孙文。公孙文长剑颤抖,活像一条灵蛇,刺向五叔身体,剑柄上安着口哨,立即发出刺耳的声音,夺人心魄。待那软剑刺来,五叔身子滴溜溜好似一个极大的陀螺,平地生起一阵旋风,俶尔向左,忽而向右灵动之极,身法飘忽,行迹不定。
公孙文长剑挥舞,一霎时,他的长剑幻化出数十条银链,身前就像被数十条银蛇组成的蛇阵一般,只见银光闪闪,寒气逼人。一条条银蛇,张大银色大口吐着长长的信子,直逼五叔而来。五叔不退反进,双掌轻慢,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连环拍击,像似拍打婴儿的脸庞一样,至轻至柔,轻之极至亦柔之极致,嘴里念念有词,看来也只有百里枫和公孙文能听到、听懂。公孙文脸色立变,很是难堪,他的剑势受挫,只觉得一股股热气扑面而来,炙热,辛辣,身子不由得一步一步向后退却。他的剑招开始凌乱,幻化出的数十条银光蛇阵或砰然倒地,或身首异处,或粉身碎骨。铁鹰未敢靠前,但见五叔举轻若重、举重若轻、大象无形的身法、手法变幻,心里也暗暗赞叹。那日他和五叔相斗,五叔肯定还有所隐藏,现在他要去了,却毫无保留,把毕生之绝学尽数传给龟灵和蛇灵。想来五叔自知必死无疑,也留些东西给他们,以后好传授给凯少等人。想到这里铁鹰只觉得和五叔相比,自己太过冷漠无情,毫无爱心,对他们,自己所做微乎其微,总想着洁身自好,置身事外,这样太过自私!
公孙文退了十多步,一脚踏到身后海水之中,猛然间似有所悟,剑势一变,却是五叔刚刚所传之剑意:“柔中有刚,刚中有柔,刚柔并济之道……阴阳造化,相生相克之理……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他长剑肆意挥舞,灵动如银蛇飞舞;矫矫若游龙在天,只听“噗嗤”一声,公孙文的软剑刺入了五叔的胸膛。一股血箭喷射而出,公孙文狂热的心登时被激得冰凉。
“你为何没闪?你可以闪开的!”这一刻,公孙文有些茫然。
“我为什么要闪,这,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二弟!”五叔,伸出手,拽住了公孙文冰凉的手。兄弟二人就在这样生离死别的情形下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百里枫扑上来揽住五叔叫道:“公孙大哥,公孙大哥!”喊着喊着,早已语不成调。铁鹰和百里叮也围上来,神色悲戚。百里咚抱着凯少寸步不移,喃喃的道:“他们是坏人,他们杀了五叔了,我不让他们杀你的!”话还没说完,泪珠早扯成线掉下来了。
五叔瞪着空洞的眼眶,他什么也看不到,却像看到了一切。咳,咳,热血从他的嘴里,鼻子里流出来。他很高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快慰感。他安慰他们道:“不要哭,我要去见神皇了,呵呵,我要去见神皇了。少主长大了,你们是看着他长大的。哦,凯少,凯少呢?我要摸摸他,摸摸他,他很乖巧的……”
公孙文满手是血,百里叮推了他一把哭丧着脸道:“杀人凶手,你是杀人凶手!”百里枫拉住了百里叮。公孙文茫然的望着众人道:“报仇了,我终于报仇了,我杀了他。哈哈哈,我杀了他了。呜呜呜,我杀了他为什么我心里还这么难受!”
公孙兰姑、蝎子分左右挽住公孙文的胳膊道:“义父,义父!你还好吗?”
公孙文失魂落魄,望了望二人道:“我报仇了,我很好,你们觉得义父好吗?”
蝎子不语,只盯着公孙兰姑,公孙兰姑道:“义父你报仇了,一切都过去了。”
公孙文道:“可是我心里很痛,真的很痛。他,他原本可以避开哪一剑的。”
公孙兰姑道:“他有愧于你,他该死。”
公孙文摇摇头,颓然地望着五叔——玄武神将——玄武王——公孙武——他的大哥。
那柄剑从他的左胸刺入,应该直插心脏,可他还没咽气,众人把他抬到船上,他正抖着手,摸索着,他在抚摸一个沉睡的孩子。
此刻众人都放松警惕,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突然,一队流风家的人马全副武装出现在众人四周,当先一位紫袍老者高居马上,击掌叫好道:“好!好!好!果然是大团圆结局!玄武王、龟灵、蛇灵,呵呵呵真是辛苦各位了,难得聚得这么齐!只是怎么兄弟相残呢?哦,还有铁鹰将军,真是多谢你了,你能把他们聚在一起,老夫不会亏待你的!”
铁鹰上前一步道:“家主,你,你话是何意?”原来这老者竟是流风寒山。
流风寒山道:“铁鹰将军,不是你说他们会逃身至此吗?你留下线索,老夫巴巴的赶来,不都是你的意思吗?”
听得这话,众人都是大吃一惊,哪料到铁鹰竟是流风寒山的内奸。百里枫抽出长刀,脸色一变,指着铁鹰道:“你竟然出卖我们?你真是卑鄙!”公孙文、蝎子、公孙兰姑、百里叮也都手执兵刃指着铁鹰,满是怀疑的神色。一时间剑拔弩张,大有火拼之势。
铁鹰退开两步道:“你们,你们都以为我是奸细?”
百里叮最是失望,怎么心中的英雄一下子就变成人人唾骂的奸细呢,他拿刀指着铁鹰道:“你,你竟然出卖我们!亏你还是,还是我师傅!”
流风寒山呵呵笑道:“铁鹰将军,你做得好,老夫有你协助,一下子能拿住玄武王、龟灵、蛇灵这些乱臣贼子,那不是天大的好事嘛,任他们胡说又何妨!”
铁鹰愤愤的道:“我和你相识三十载,我的为人你自然识的,现在你说这话,岂不是陷我于不忠不义吗?”
这时流风紫电从流风寒山身后转了出来道:“师傅,父亲大人都说了,你要协助他拿下这些乱臣贼子,不是天大的功劳吗。怎么话题扯得老远呢!”
铁鹰看着四周流风家兵士手里明晃晃的刀剑、长箭,愤然道:“老朽和他们都是前朝旧臣,既然家主认定他们是乱臣贼子,那你就连老朽一起拿下吧!”
流风寒山道:“铁鹰将军说哪里话,你是我流风家的功臣,怎可和他们相提并论!想当年你驻守剑门要塞咱们就是老相识了,你和舍妹柔云相恋,她虽然福薄先走一步,可是我始终把你当成自己人。这十多年来你传授孩子们武功头发都白了不少,电儿都成人了,霜儿、紫嫣也都很有进步,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现在你又帮我缉捕这些要犯,老夫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你还信不过我吗?”
流风紫电也抢着道:“是啊,师傅。只要你上前擒拿他们,你就能和他们划清界限。以往的事,父亲大人是不会在意的。”
铁鹰哈哈长笑两声道:“我铁鹰真是老了,眼睛也花了,竟然看不清流风家主的计谋!你的狼犬能追踪到我第一次,也能追踪到我第二次。我真是大意,竟忘了我教的好徒儿流风紫电了。嘿嘿,三十年,我为你流风家劳碌了三十年却换不来你们的尊重和信任。我要自己做点事却被你们无端猜忌怀疑。流风家主,这就是你的胸襟吗?”
流风紫电涎着脸道:“师傅,你总不能这样是非不明、黑白不分吧!你是我流风家的人,却要私自劫狱私放走要犯。还要和前朝的这帮余孽打成一片,协助他们逃离落霞岛,这样在神皇那里我们怎么交代呢?”
铁鹰盯着流风紫电道:“电儿,这是家主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流风紫电道:“这是我的意思,也是父亲大人的意思。做人总不能像师傅您这样,脚踏两只船,既要做流风家的将军,又要讨好碧海黄沙这些沙虫土鳖,维护这些乱臣贼子。这不像师傅您教导我的‘表里如一’啊!”
铁鹰听得这话,气的浑身直打哆嗦,连连叫了几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