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祝余(八)
“哐当”一声,宁母把手中的花瓶丢在地上。一地的碎片。她看着倒在地上的江晓,一言不发,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等江晓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严严实实地绑在椅子上。颈间仍是十分疼痛。江晓不禁在心里暗骂一声:“泥煤啊,哪个混蛋下那么重的手!”
依旧是在宁母所居的正房。因为灯光比较暗,看不清矮榻上宁采臣的状况,只是依稀可见他仍旧躺着。
宁母和聂小倩都不见了踪影。房间里是诡异的寂静。偶尔听得见几声远处传来的狗吠声。有风从窗户呼啦啦的吹进来,几近熄灭的灯光在将灭未灭之时蓦地挺了一下腰,复又明亮起来。
江晓暗暗叫苦,看这架势,傻子也知道她要被人当成肥猪给宰了。小七绝对是史上最坑爹的小伙伴,没有之一!
江晓试图转动自己手腕,有些乐观的想,运气好的话,或许她还有机会看到明天的太阳?只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绑她手腕的人一点水都没放,她转了老半天,那绳索却是纹丝不动。
这时,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
宁母拿着个白底蓝花的小瓷碗,走了进来。也许是心里有愧,她的目光没有和江晓接触,而是直接走到矮榻前坐下,望着宁采臣,老泪纵横。
“婆婆,你真的相信那贱婢所说的话吗?”江晓叫道。
“媳妇,实在对不住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郎就这么去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宁家断子绝孙啊!”宁母羞愧地说道,“信也好,不信也罢,死马当活马医吧。小倩说了,这是现在唯一救大郎的办法了。就当,就当是我们宁家欠你的。”
宁家欠祝余菁的还少吗?这会儿连最后一条命都不放过了?江晓心下一阵发凉,她冷笑一声,艰难地说道:“婆婆,有一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古人云,非我族类,其心必诛。”
宁母躲躲闪闪地看了江晓一眼,没有说话。
“你也知道的,人鬼殊途。她说对相公没有贰心,可没有说过对我们没有贰心啊!”江晓忽觉耳边发凉,气温好似骤然低了几度。她打了个冷颤,继续说道:“哪来的什么神药族后裔,我要真是什么神药,我还不早就活蹦乱跳了么,用得着卧床那么久吗?”
她见宁母似有意动,不禁有一点点兴奋,好似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再说了,你听说过哪个人开膛破肚剜了心头血还有活路的?她这分明是在挑拨离间,好让我们自相残杀啊!你想想看,是不是自从宁小倩来我们家之后大郎身体才变差的?亏你还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哩,人家可没把你当亲娘。她害死大郎还不够,现在又要对我下手,到时就剩你一个人了,你再想想看,你是她的对手吗?唇亡齿寒啊!你还劝我说现在是我们宁家最危险的时候,要拧做一团麻绳,可如今你这样对我,这股麻绳拧得起来吗?”
嗷嗷嗷,江晓敢保证,这绝对是她这辈子口才最好的时候。人果然是在绝境的时候才能逼出潜力的吗?亲,不要再犹豫,不要再徘徊了,快点给我松绑吧!
“啪、啪、啪”,聂小倩拍着手掌,缓缓走到江晓跟前,凑到她耳边,咯咯娇笑道:“姐姐真是好口才,堪称女中张仪啊!”
聂小倩此时已经梳洗过,身上只穿了件白衣,头上插着一支镏金点翠步摇,走动时叮咚作响,可是在这样的夜里,却平添了几分阴森。
江晓转过头,死死地看着躺在矮榻上的宁采臣,不理她。
聂小倩掏出一根骨头,用那骨头挑着江晓的下巴,冷冷地说道:“这就生气啦?平日里我对你低眉顺眼,俯首做小,可不见你这副样子呐。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就是小七变的罗刹鬼骨么,真当她那么没见识啊!江晓屏住呼吸,在心里吐槽——丫丫的,血腥气这么重,这货到底几天没洗澡了?
聂小倩拿着骨头在江晓眼前晃了晃,面有得色:“看在你快死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这是罗刹鬼骨。待会儿我会用它刺进你的心脏,你的心头血便会噗地一声,冒出高高的一道血柱,很漂亮的。姐姐放心,我剜过很多人的心了,技术熟练着呢。人的心刚刚剜出来的时候,还会在我的手心里一上一下、扑通扑通地跳动,冒着腾腾的热气呢。我也见过很多人的心,有红色的,也有黑色的,甚至还有紫色的。就不知道姐姐你的心是何颜色了。不过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你还能有机会亲眼看见。”
嗷嗷嗷,菇凉你这么变态,你家人造么?
“呸。”江晓忍不住啐道,“你少攀亲带故,我跟你可没啥关系。你别忘了,当初你是发过心魔誓的,你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魂飞魄散吗?”
“哈哈哈,姐姐真会说笑。”聂小倩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呃,严格来说,前一秒流的还是眼泪,后一秒已经变成殷红的鲜血了。血顺着她的腮边,缓缓流下,滴滴答答的砸落在她的衣服上,散成朵朵殷红的血花。一张原本俊俏的脸此时却血迹斑斑,显得十分可怖。
“哎呀,真不好意思啊姐姐。太久没换血了,这血都不干净了,没吓着你吧?”聂小倩伸手往脸上抹了一把,一手的血迹,面无表情地问道。
江晓顿时语塞了,上牙和下牙“咯咯”地上演起相爱相杀的戏码。
宁母吓得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再说了,妹妹我已经是九泉之下的人了,有什么好怕的?”聂小倩嗤之以鼻,“心魔誓?那是用来哄外行人玩的,你以为人人都要修道,鬼鬼都要渡劫飞升吗?再说了,要是宁郎活不成了,我反正都会给他陪葬的,魂飞魄散又算得了什么呢?”
泥煤,小七你个神棍一点都不灵,什么心魔誓,人家压根不怕好咩!呜呜呜,小七你快点回来啊!我一人承受不来啊!江晓在心中默默呐喊。
“姐姐啊,要我怎么说你好呢?敬酒不吃,你偏要吃罚酒。刚才我好声好气地求你,你不屑一顾,这会儿知道后悔了吧?嘻嘻,现在求我还来得及哟,我可以给你个痛快,让你少受点罪。”聂小倩朝着手中的罗刹鬼骨轻轻吹了口气,还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脸上浮现一抹神往之色,笑嘻嘻地说道,“真是迫不及待啊,我好久没有尝到鲜血的味道了。”
“你不是说只要心头血吗?剜我的心作甚?”江晓看着聂小倩那张越凑越近的脸,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聂小倩直起身子,道:“不剜心怎么取心头血呢?剜了心你也活不成了,我要是不喝点儿,岂不是浪费了?”
“小倩,我媳妇的心头血真的有用吗?”宁母忽然问道。
“老夫人,开弓可没有回头的箭了,您这会儿后悔也来不及了。”聂小倩哂笑道,“如果不试,宁郎必死无疑;倘若试了,宁郎还有一线生机。”
“婆婆,人在做,天在看。你若想给相公积点阴德,就放过我吧!”江晓哀求道,“她不是要救相公,她这分明是想杀了我啊!”
“这……”宁母迟疑了。
“举头有三尺神明,我嫁到宁家这么多年,做牛做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忍心就这样让我惨死吗?”
宁母目光闪烁,痛苦地说道:“不!媳妇你不要逼我了!我会多多给给烧香烧纸钱的。”
“姐姐你又说笑了,神仙哪有那么多时间搭理凡人?要真有神明,我也不会在地狱里待那么多年了。想当初,我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啊。”聂小倩复杂地看着自己的手,喃喃说道。
忽然,她握住罗刹鬼骨,用力地朝江晓的心口刺去。
江晓痛得尖叫起来。可是预想中的血并没有流出来。
“呀,这兵器不趁手了。姐姐,真是不好意思,害你白疼一次了。我再去换一把来,你等等啊。”聂小倩抱歉地说道。
江晓惊魂未定,呼出了一口气。多亏了小七做的山寨货,让她暂时捡回一条小命。小七是暂时指望不上了,要怎么自救呢?江晓飞快地转动脑筋。蓦地,她想起收拾衣箱时发现的剑囊,心里有了注意。
“婆婆,就算是砍头也还有一餐断头饭。这饭想来我是指望不上了,求婆婆去帮我收拾几件衣服来,我想体体面面地去了。”江晓含泪说道,“就在那个榆木蕉叶纹衣箱里有个包裹,我今日刚收好的,劳烦婆婆速速帮我把那包裹取来。”
宁母答应了,踉踉跄跄地走出房门。
不多时,宁母就回来了,怀里还揣着个包裹。
正是江晓想要的!
江晓掩住喜色,继续哀求道:“婆婆,我这会儿手被绑着,没法更衣啊,能不能先解开绳子,等我换好了你再绑上?”
宁母却起疑心了:“要是你跑了怎么办?”
“你可以先把门关上,房间就这么小,我能跑到哪去呢?”江晓说道。
宁母依言去关了门。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江晓的要求。
“不行。”宁母摇摇头,说道,“待会儿小倩动手的时候,你衣衫也是要脏的。要不这样,待事情了结了,我再给你换上就是了。
卧槽,这么难搞?
江晓还再说点什么,一阵狂风涌入。就见得宁母手中的包裹忽然散开,一道白光从门缝里射了出去。尔后,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痛呼。
江晓不由得兴奋了,莫非聂小倩要挂了?
宁母赶紧去开门看。
聂小倩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缓步前行,边走边笑,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映着月光,寒意凛然。她估计是受了重伤,血从她的嘴角一直往下流,染红了她的衣服,又滴滴嗒嗒的落在地上。她也不管,任由那些血在她身后划下一道痕迹。
“姐姐,你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吗?”聂小倩桀桀地笑着,“跟着你们住了那么久,这点抵抗力我还是有的。”
她走到江晓跟前,高高举起了匕首,笑得非常灿烂:“就算我受伤了,给你剜个心、放点儿血的能力也还是有的。”
惧意让江晓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恍惚间,她听到小七惊惶失措地怒吼:“小、桃、花!”
冰凉的刀锋直接****她的心脏。还没有感觉到疼痛,她就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