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焉酸(二十四)
人民群众的想象力是无穷的,小道消息尤其是带有灵异色彩的桃色新闻也总是流传得特别快的。一夜之间忽然盛放又忽然凋零的桃花与昏迷不醒的女主人给了大家无限脑补的空间。到第三日时,流言已被大家抽丝剥茧,八出了一个较为接近事实的版本:青姨娘是狐狸精,缠住了老爷,并且给夫人下毒,导致夫人昏迷不醒。
不管是哪个版本的流言,都有一个共同的事实——夫人一病不起,昏迷不醒。
听到消息后,花妈妈再也坐不住了,连夜就从庄子上赶回耿家。一进垂花门便开始放声大哭:“姑娘!我苦命的姑娘啊,老奴回来看您了!”
丫鬟仆妇们窃窃私语,有几个机灵的丫鬟把消息报到了青凤耿去病处。
待花妈妈冲进风荷苑时,耿去病也赶到了。花妈妈只作不见,半跪在床边上,眼泪簌簌而下,大声地边哭边说道:“那个黑心肝的下的毒手啊!只不过是两个月的时间,我的姑娘啊,您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啊!若是老奴知道有人要害您,说什么也不敢离开您,给这些个杀千刀的有机会下毒手啊!呜呜,哎呦喂,我可怜的姑娘啊!看到您被人害得这般生死不明地躺在床上,老奴的心都碎了!呜呜……”
花妈妈喘了口气,又继续哭道:“我可怜的姑娘啊,您怎么就这般命苦哟!老奴看着您长大,您出嫁了也跟着您到了这地儿。好容易得了个哥儿,您忍心这么抛下他么!从来只听得新人笑,哪见得旧人哭哟!我的姑娘啊,您若再不醒来,明个儿可不就有那起子黑心肝的登堂入室、鸠占鹊巢哟!我可怜的姑娘哟,您这才一病,身边竟连个中用的丫鬟都没有,也不知道人家安的什么心哟!”
花妈妈的声音虽带哭腔,却说的清清楚楚的,风荷苑上上下下,也不傻的,哪个不听得明明白白的?
江晓躺在床上,忍得肝都疼了。这花妈妈,果然是个妙人!
耿去病觉得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这花妈妈的话十分刻薄,就差没说他宠妾灭妻了。可是,妻子躺在床上人事不省是事实,他把妻子的贴身丫鬟关了起来也是事实。只是他本意是要查清事情的真相啊!耿去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过对于妻子的奶娘以及嫡子的救命恩人,他还是愿意给几分面子的。
他想了想,道:“嬷嬷怎的也不在庄上多歇几日?娘子病重,我也是忧心。这镇上的大夫我已请了许多个,都不大中用。我已派人去了平阳城请了名医,妈妈勿忧,娘子定会吉人天相。至于那几个丫鬟,服侍娘子不得力,却要罚一罚。”
花妈妈这才向耿去病行礼,道:“老奴眼拙,方才未看见老爷,失礼了。丫鬟们不得力是该罚一罚,这也是老奴之过,未能调教好丫鬟。不过这几个大丫鬟却是夫人用惯了的,眼下夫人身边也没得用的,不若先让她们将功赎罪?”
耿去病道:“嬷嬷千万别这么说。不过大夫说了,娘子有可能是中毒,既是如此,她们却还要再审问,这也是为了娘子着想。既然嬷嬷回来了,娘子就劳您看顾了。”
花妈妈也不坚持,道:“老爷说得有理。不知平哥儿现在何处?”
耿去病道:“我带去栖凤阁了。”
花妈妈道:“老爷温书辛苦,平哥儿年纪还小,不如还是带回风荷苑罢。”
“嬷嬷已要照顾娘子,再看顾平哥儿岂不是更加辛苦?现在暂且由青姨娘带着,待娘子大好了,再带回风荷苑罢。”耿去病说道。
花妈妈冷笑道:“怒老奴无礼。老爷也是读书人,最是知礼,不知可曾见过哪户人家的嫡子由小妾教养的?夫人房中,也不止老奴一人,难道这么多下人连一个孩子都照顾不了么!”
耿去病怒道:“嬷嬷,有些事情还是适可而止,你不要太过分了。”
花妈妈丝毫不让:“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就算老爷厌恶老奴,老奴也不得不说这话。况且,常言道,母子连心。兴许夫人见了平哥儿就会醒也未可知。”
江晓忍不住为花妈妈点了个赞。方紫芸也算好运气了,碰上个这么为她掏心掏肺的奶娘。不过花妈妈一个奶娘何来这么强悍的底气去驳耿去病呢?
耿去病吐了一口气,想到那些莫名其妙的流言,以及青凤的真实身份,心内又是一阵烦躁。最后,他想了想,松口道:“那就依嬷嬷所言吧。回头我便让人把平哥儿送来。我记得娘子身边有个叫冬月的出去养病了,待会儿我叫叶管家打发人去看看,她若好了便进来伺候。若是不好,再挑几个人吧。至于那几个月,事情没查清楚,我可不愿放人。”
花妈妈也松了一口气,点点头道:“老爷英明。”姑娘好歹也是书香世家出来的,老爷要想在科举再进一步,那就得顾忌一下方家的脸面,总归不能闹得太过。幸好,她赌对了。要不然,哪怕她的话说得再强硬,可若是耿去病坚持,她也是无计可施。
耿去病苦笑一声,出了房门。
不多会功夫,平哥儿就被送到风荷苑了。平哥儿年纪虽小,不过孩童却最是敏感。离开了熟悉的环境,换到栖凤阁时,他也曾哭闹过,带他去看桃花的美人姐姐虽然也会耐心哄他,但他却觉得她冷冰冰的,没有娘亲香,也没有娘亲暖。美人姐姐还说什么“不许哭了,要乖乖听话,不然就见不到你娘亲”以及“我给你做娘亲,天天带你看桃花好不好”之类的话,他虽似懂非懂,却也不敢再哭闹。
见了花妈妈,平哥儿还觉得有些陌生,不过看到躺在床上的江晓,他立刻就挂着两包泪,在丫鬟手中拼命挣扎,哭着喊道:“娘亲!呜呜,我要娘亲!放开我,呜呜,娘亲!”
小丫鬟无奈,只得放下平哥儿。平哥儿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边哭边冲往床边冲去。
江晓躺得腰酸背痛,暗暗叫苦,她怎么就脑残地想到要装晕这破点子呢?要知道真晕和装晕对于躺在床上的人来说,差别不是一般的大啊!
花妈妈眼睛也湿润了,一把抱过平哥儿,把他抱到床上,又帮他脱去脚上的虎头鞋。平哥儿便爬到江晓身上,哭得撕心裂肺:“呜呜,娘亲,你不要我了吗?呜呜,娘亲,你快醒醒啊,呜呜,他们都说你活不成了不要我了!呜呜,娘亲,娘亲,你不要丢下我啊!呜呜,我会乖乖听话的,呜呜,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