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焉酸（三十一）
一股寒意从脚底一直蹿到脑门上，江晓瞬间就被吓醒了，背后一片濡湿。再一看小七，丝毫不知危险已然来临，依旧沉浸在黑甜香中。江晓想要把小七叫醒，可是脖子却似被人掐住了一般，根本发不出声音。
窗外的那对眼睛光芒愈盛，渗人的阴寒之气好似一条无形的丝带，紧紧把人缠绕住，如蛆附骨。
江晓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慌慌张张地跑向窝在床边睡死了的小七，想要抱起他。脚心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意。江晓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再低头一看，她不由得骂道：TMD!刚才下床时，她没找到绣花鞋，于是便赤着脚跳下床去倒水。不料，她刚才摔破的杯子的残骸还在地上，结果一脚踩上杯子的碎屑，于是她就杯具了。
屋子里顿时弥漫着腥甜的血腥气，散发着一股诡异的诱惑，让人几欲发狂。
江晓还来不及感叹，只听得“咣当”一声，那双大眼睛破窗而入，“嗖嗖”地径直朝她脑门飞来。江晓吓了一跳，也顾不得疼痛，下意识地就往地上一滚，滚到小七跟前后伸手一捞，把他捞到怀里，随后又去摸手腕上的琅琊虚空镯，准备开溜。不曾想，手腕上空空如也，那镯子已然去向不明！
再一看那双眼睛，并不是单纯的眼睛。应该说说一个人头，不过由于过于漆黑，江晓看不到人头，只看到那双亮得渗人的眼睛。说时迟，那时快，人头的第一波袭击落空，便迅速调转了方向，又朝江晓袭去。
江晓避无可避，又急又怕，眼睁睁地看着那颗人头朝她飞来，张开血盆大口，瞬间把她以及小七给吞噬了。
“啊！”
寂静的暗夜被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划破，沉浸在美梦中的人们被尖叫声拖出梦境，回到现实。
紧接着，孩童的啼哭声也加入了。顿时，哭声、穿衣声、脚步声交错在一起，声声不绝于耳。
睡在次间的清月和妙月听到尖叫声后，哆哆嗦嗦地披着件小袄，点了油灯后便绕过屏风进了内室。就见得她们家的夫人，只穿了件月白交领暗花绫断中衣，双手抱着膝盖，呆呆地坐在床头，一头乌鸦鸦的长发如瀑布一般垂落腰间。大红锦被已经被踢开了，有大半的被子已经滑到地上了。石青色的荷塘锦鲤枕巾扭成一团。一双绣花鞋横七竖八地歪在一旁。床边的福寿三多蜀锦软垫上，狐狸小七似乎也是刚刚被惊醒，双眼迷蒙，还在打哈欠。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二人迈着小碎步，快速走到江晓跟前，关切地问道。
“小桃花，你怎么了？”小七也醒来，用密语问道。
江晓这才回过神来，慢慢地抬起一张惨白的小脸，神情恍惚，鼻尖和额头上挤满了汗珠，额前以及鬓边的碎发已经全被汗水打湿了，一缕一缕地贴着脸颊。她含含糊糊地说道：“我没事，被梦魇住了。”
呼呼，幸好只是一个梦！然而，这个梦却真实得可怕，脖子上仿佛仍有凉意，脚板也是隐隐作痛。江晓大着胆子看了一眼窗户，上边糊了一层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这会儿许是风大，有些许冷风从窗户的缝隙灌入，倒有些冷了。
清月吓了一跳，一摸江晓的后背，湿漉漉的，全是汗水，中衣也被浸湿了。她赶紧说道：“夫人，奴婢去给你寻件干净的中衣？”
江晓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道：“水。我要喝水。”
妙月把油灯放到黑漆彭牙四方桌上，然后倒了杯茶水，双手捧到江晓面前，轻声道：“夫人，这会儿只有冷茶了。”
江晓也不答话，接过妙月手中的天青色旧窑茶盅，一股脑儿灌下去，凉意从喉咙一路窜到心口，这才缓过神来。
清月这时也回来了，手里捧着件白绸桃红滚边中衣，还有一块大一些的帕子。江晓接过帕子，自己擦干了汗水，又瞟了一眼小七。
小七便往外次间跑了出去。
待江晓刚刚换好中衣，本该守在平哥儿身边的冬月却过来了。冬月说道：“夫人，方才听到您这边有动静，花妈妈便打发奴婢过来问问您的情况。”
江晓道：“我无事了，只是做了个噩梦。平哥儿醒了吗？”
冬月应道：“刚才平哥儿醒来过，花妈妈正哄着，这会儿想来应该是已经睡了。夫人，夜里天凉，您要不要再加件衣裳？着凉了就不好了。”
江晓便凝神倾听，果然已经没有哭声了，于是说道：“没事，我马上就睡下了。你回去吧，就跟奶娘说我无事，让她也早点歇下。”
冬月应了一声，便出了内室。
清月问道：“夫人，要不奴婢打个地铺陪着您？”
江晓想了想，拒绝了：“算了，你们也早点睡吧。”一场秋雨一场寒，更何况，她也不希望房间里多出一个人来。
清月和妙月对视一眼，便退出了梢间。
屋内重新恢复了黑暗。待二人走出去后，小七迅速捏了结界，问道：“小桃花，你到底做了什么噩梦，这般惊慌？”
被小七这么一问，梦中被吞噬的惊惧感又占据了江晓的心头，那颗漆黑的人头仿佛仍历历在目。江晓吞了吞口水，轻轻地吐了一口气，遂把梦中的场景向小七道来。
小七跳上锦被，道：“没事，你尽管睡，我陪着你。若是实在不放心，我就不撤结界了。”
虽然小七经常犯二，有的时候也十分不靠谱，不过这会儿听他这么一说，江晓的心里也舒坦不少。于是，她往穿里挪了挪，给小七留了个位置。
这注定是个不能安睡的夜。江晓已经没了睡意，只是躺在床上一只一只地数着绵羊。小七已经没有了动静，应该是已经进入了梦乡。当她数到一千三百二十四只绵羊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了打更的声音，在暗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一下一下的梆声仿佛敲到了她的心上，让她觉得时间越发难熬了。
屋内并不完全是漆黑。有月光透过窗户射进来，正好照到榆木黑漆雕花梳妆台的铜镜上，铜镜反射的月光又打在靠墙的榆木如意四门衣柜上，让屋子里添了几分影影绰绰的亮光。
江晓在床上辗转反侧，忽觉屋内光线暗了不少，扭头一看，窗户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