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何为生,生不及死(一...
咚——咚,咚,天干地燥,小心火烛,咚——咚,咚。
夜已三更,打更人身影刚过尚熹公府,府邸后门便被小心推开。尚奉炫回身看了一眼,没人跟来,这才走了出来,悄声关上了门。
“没想到一城都尉出个门竟还要这般偷鸡摸狗。”
尚奉炫转身看去,只见柳揾安不知何时已等在门外,似是算定他会从后门出府,“你在我尚府时间不短,应是知晓,家父不喜人夜间外出,所以……”
“尚府的家规我是知晓,只是想提醒尚都尉。”他抬手指了指天上银月,“尚熹公五更起身,我们时间可不多了,若你被发现,岂不是要挨板子?”
尚奉炫冷哼一声,衣袖一甩,“不牢你费心,前面带路。”
“是。”柳揾安应了声,走了两步吹了声口哨,一批棕色骏马从不远处的巷子里窜了出来,停在他面前,柳揾安拍了拍马儿脖颈,翻身坐在马上,拉紧缰绳,冲矮了自己一截儿尚奉炫道,“尚都尉,这城西商家您应是熟悉,我嘛,先行一步去探探路,咱们旧宅再见。”说着,一扬马鞭,奔驰而去,留下尚奉炫一人,尚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时。
好,好,好。看着已经不见踪影的柳揾安,尚奉炫心中道了三声好,咱们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柳揾安一路向城西而去,虽然下午商篱雁离开之时并未告知去处,但只要是有点脑子的,多少能够猜到,他必定是去了商家旧地。
那里早已变为一片废墟,昔日繁华景象不再,四处散落的焦炭与腐化的木材,倒塌的石墙与砸的粉碎的桌椅。
柳揾安站在唯一能够辨识商家二字的门楼前,四周残垣断壁,唯有此处竟难得保存完整,他穿过大门,踏过一地废墟乱石,向前走着,停在一片空地上,四下望了望,一眼看见坐在不远处石阶上的商篱雁。
“在这儿坐了多久?”上前坐在他身侧。
商篱雁瞥了他一眼,“尚奉炫人呢?”
“在后面慢慢走着,一会儿就到。”柳揾安语中难掩痛快,“这小子,不教训一下就不知好歹。”
“别光顾自己痛快,坏了大事。”商篱雁缓缓说道,“他尚且年幼,担此重任,性情轻傲也在常理之中,莫太在意。”
“你说啥便是啥喽。”柳揾安瘪瘪嘴,还要再说什么,却猛地听到不远正门处有人高声叫喊道,“柳揾安,你躲哪儿去了,快点出来。”
“切,自己害怕,竟还不敢承认。”他上前几步,手在面前做喇叭状,“我就在里面,你进来便是了。”
站在商家二字下的尚奉炫看着幽深夜色下的一片废墟,竟有几分心怵,“不如你先出来,我们再规划一下路线。”
“这小子,还真是怕了。”柳揾安哈哈笑了几声,“我去带他,你就在此处,莫要乱走。”
商篱雁略一点头,心思却全然不在此事上,他目光一直落在不远处角落中的血迹,这个地方……虽说距惨案发生之地不远,有血迹也不奇怪,但不知为何,他就是不能释怀。
抬起步子,走了过去,那是一个墙角,墙角下有一处破开的洞口,应是人为,有人多年前在这里用尽全力想要砸开一个逃生之口,但他应该是失败了,那个洞口根本容不下一个人通过。
风吹云散,月明无暇。
柳揾安带着尚奉炫走进这片空地之时,恰好月光照亮四周,看到眼前之景的尚奉炫连连后退几步,扶住一旁的石柱,抬手指了指面前道,“这里……是哪儿?”
柳揾安不知他为何这般,只是说道,“不就是商家旧址的一处,曾经应是个院子吧,你怎么了?”
听到有人说话,不远处的商篱雁抬起头,借着月色走出本被遮掩的阴影,目光看向尚奉炫,“来了。”
“你你你!”尚奉炫看到竟然有人,望了眼柳揾安,看他神色依旧,便知此人绝非厉鬼,此处应也从无厉鬼,他不过是编了个名头骗自己夜间来此,“你二人联合欺我,居心何在?”
听他话锋一转,竟不再有半分惧怕,柳揾安忍不住夸赞道,“果然是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江北都尉,这种胆魄旁人是绝比不上。”
尚奉炫哼了一声,没有同他多言,而是径直走到商篱雁面前,看到他面容的刹那,有几分惊恐,“你……是谁?”
“我是商篱雁。”
“不可能!”尚奉炫不给任何机会,“商篱雁早在十五年前就死了,你……”他转身指了指柳揾安,“你们两个人一个装神弄鬼,一个假扮成商篱雁的模样,究竟有何目的?”
“他确实是商篱雁。”柳揾安走到尚奉炫身侧,“我们会来找你,是有事相商。”
“不可能!”尚奉炫对柳揾安后面所说并不感兴趣,他从头到尾目光都未曾从商篱雁身上离开,“这……不可能!”
“我还活着。”商篱雁冲他微微笑道,“我还记得当年你只有这么高。”他抬手在腰间比,“总是站在所有人之后,很少说话,总在聆听。”
“为什么不愿相信?”柳揾安推了他一把,指着面前的商篱雁,“这么个大活人站在你面前,还不能证明吗?”
尚奉炫满脸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我不是不相信商篱雁活着,我知道他还活着,十五年前就知道,我不相信的是,在发生了那些事后,他竟然还能够站在此处,对我故作亲近,实在令人作呕。”退后几步,指着他二人道,“我劝你们尽快离开此地,莫要让我再见到!”
柳揾安见他打算离开,未曾多想,抬手就是一掌。
若是平常,他尚奉炫决然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击昏,只是一直未从刚才的惊愕中清醒,待他发觉,已是来不及了。商篱雁听到声响,看到地上的尚奉炫,眼中满是责备,“他是江北都尉,若是失踪,全城都会进入戒备,我们不可能轻易脱身。”
“那不然呢?就这么放他回去?”柳揾安看向他,“他若回去,我们照样死路一条,还不如抓起来慢慢说服。”
“换做是你,会同一个打昏后绑了自己的人合作?”
面对商篱雁的反问,柳揾安无言以对,只能引开话题,“为什么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地上那个洞?”
“我在想……”商篱雁俯下身,抬手抚着洞口边缘,“这里逃不脱一个成年人,却能够钻得出一个年不过五岁的孩童。”他回头看了眼地上的尚奉炫,“你之前曾提及尚熹公说尚奉炫身后有一道抓痕,至今未曾痊愈。”
柳揾安思量一下,“确实提及,可这同那洞口有什么关系?”
“他刚才在见到你我之前,一直很怕,他的怕不是对陌生之物的恐惧,而是仿佛知晓这里曾经有什么。”商篱雁大约猜到了,他看向柳揾安,“此前你说此事同我有关,我想你说对了,这件事确实是因我而起……”
一切不过孽障,一切不过一出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