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好久不见
宋佳仁正坐在沙发扶手上,努力把那只北京买回来的老北京绣花布鞋往脚上套:“这装扮怎么样?”
唐扇沉默的伸出大拇指,点了一个赞。
宋佳仁终于穿好了布鞋,走到镜子前打量自己的装扮,只见镜中人乌黑的眼妆,大红的唇,涂得煞白的脸,短短的头发打散,蓬乱在头上,成了非主流的爆炸头,这妆容完全的哥特风格。再看身上穿着,上身是一件早年去影视城买的民国乡下女子穿的蓝色碎花对襟衫,下配一条黑白格子的灯笼裤,脚上蹬着的是一双红红绿绿的碎花布鞋,她对镜中人的装扮,很满意,十分满意!
“很好,很好!”唐扇离魂似的漂移几步,又退了几步回来:“宋大妈,您想过没有,不远的将来,您老真的会苍老落魄成这样?”
“开玩笑!”宋佳仁扯过青花帆布包夹在腋下:“老娘60岁的时候,必须穿比基尼!”
唐扇脑补了一下60岁的老太太,跟木乃伊似的身材上穿了一件粉色系的比基尼画面,觉得这画面实在太美,还是不看为好。但还是对宋大小姐热忱的生活态度表示深深赞同,又看了看她的打扮,善意的提醒道:“那个,您老出门的时候记得戴个围巾遮住脸,吓着孩子老人就不好了!”
宋佳仁果然从包里扯出一条围巾,真是万事俱备考虑周全啊,看来她也不是那么不在意自己的老脸!她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准备洗漱的唐扇,问道:“你怎么起这么早?约会去?说,背着我和哪个男人鬼混?”
“去医院和程老天使鬼混!”唐扇在刷牙,口齿不清道:“谨笙下了最后的通牒,再不去他可能就直接把我送去太平间。”
宋佳仁算了一下时间,果然是唐扇体检的日子。自从五年前程大夫空降上海,唐扇就开始了定期检查身体这个项目。不仅检查身体,连饮食,运动都严格制定,这等规矩一度殃及无辜的宋佳仁,对喜欢懒床,喝酒吃零食的宋大小姐来说,吃不能随便吃睡不能随便睡,那简直是噩梦般的一段日子,所以,她才会记得如此清楚。
唐扇吐出漱口水,皱着眉毛道:“上次检查我没去,便任由他处置了,结果他这个黑心的,挑了一件相当我一个月工资的衬衫,我是再也不敢延误了。”
宋佳仁道:“嗯,该去的该去的,谨笙总是对的!”又对着镜子检查一番:“好了,我走了,等我凯旋归来吧!”
在唐扇无限担忧的神色中,宋佳仁雄赳赳气昂昂的出了门。
宋佳仁准时到达约定的咖啡馆,站在门前探头去寻,上午的时间,咖啡厅里并没有多少人,她的视线在搜索着合欢花……目光最后定格在靠窗的位置上,一个粉色衬衫的男子临窗而坐,正在翻看杂志,面前的桌子上躺着一枝安静绽放的合欢花,正是货真价实的“才俊”—许才俊。
宋佳仁紧了紧青花帆布包,卡上墨镜,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到了许才俊的对面,歪着头,十足的挑衅味道。
当许才俊从杂志中抬起头时,宋佳仁后悔得恨不得去死。就算为了才俊这张脸,她也该好好打扮打扮的。她刚才在门口时,看到那个粉衬衫还在心里默念:“穿个粉衬衫,不是GAR就是鸭!”,可现在靠近一看,这粉色的衬衫,她想再也不会有人比他穿得更好看了。
许才俊有一张并非多么精致的俊脸,但有一种干净阳光的气质,让人看到时就感觉心生温暖,像一轮温暖而不灼热的小太阳。
小太阳见到坐在对面的哥特风神秘女子,有些局促的一笑:“您好!”连声音都干净而清朗的好听,接着又是青涩的一笑,像一个纯真的大男孩:“阿姨,您是宋宋的母亲吗?”然后探头看了看门口:“宋宋没和您一起来?”
宋佳仁酷劲十足的把眼镜一摘,许才俊那张阳光般的笑脸有一瞬的凝滞,脸上的肌肉微不可见的抽了抽,却仍然风度良好的笑着,继而壮着胆子细看了几眼后,了然一笑道:“哦,宋宋啊,你等等。”他叫的如此自然熟络,然后翻身去拿自己的包,从里面拿出一张粉红色的纸。
宋佳仁心中一喜:哎呦喂,还写了情书!不过一瞬之后,她喜悦的火苗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在她暗暗期待的眼神中,只见许才俊把那粉票子摊开,然后夹着那只合欢花推到她佳仁面前:“爬树折花,破坏公共植物,罚款200元,这个是罚单。”
宋佳仁看了看才俊看了看罚单又看回才俊,一脸的不解。
许才俊无辜道:“你说要合欢花做见面信物,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一棵树,好不容易爬上去折了一枝,偏偏被城管看到了,我一急就要从树上掉下来,刮坏了裤子还扭了脚。城管本来要罚500的,我好一番求饶的,那大哥见我如此狼狈,又念在是终身大事上,就放了我这一回。不过,这钱你还是给报了吧。”
宋佳仁的双手已经紧紧握成拳,忍耐着暴脾气听许才俊说完之后,狠狠的夺过罚单,然后从包里抽出200块大钞甩到他的面前。
才俊也不客气,笑呵呵的收下了,然后指了指身后位置:“洗手间在那,去把脸洗了,你这样虽然……”他费力的措辞了一下,才说道:“虽然有种异域风格的美,但我还是挺不习惯的。”
宋佳仁本想反驳不去,但周围的人频频看来,她深感如此影响市容,真是个不道德的市民,就乖乖的去了洗手间。她洗好脸,发现没带化妆包,翻了翻包里只有一管护手霜,随便涂了点在脸上。
重新回到座位时,许才俊细细打量了她一下,视线停顿在她的左侧脸颊看了一会,微微一笑:“这样多好!”然后看了看她衣服,又道:“嗯……宋宋,你穿衣服风格很特别。”
宋佳仁听着他仿佛多年老友重逢般热络的称呼,暗想这个男人是老天派来折磨他的吗?
她点了杯咖啡静静喝着,许才俊则一直大胆的看着她。
“看什么看!”宋佳仁十分不爽的白了他一眼。
“相亲啊,不看怎么相!”许才俊说着又侧头一笑,感叹道:“清水出芙蓉,说得大概就是你现在这样。”
许才俊的头偏得恰到好处,屋顶的灯光晕染在他白皙的皮肤上,他笑得纯良无害,一句油嘴滑舌的话,经他说出,竟如此的诚恳受听。
宋佳仁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个惯会花言巧语的男人,怕是久经情场,虽然笑的干净清澈,但越是高明的骗子越是长得诚恳,所以绝不可信。这么想着时,抬头去看对面的许才俊,目光碰触时他又笑了起来,真是要命了,这真是个爱笑的男人。
“你既然不愿意来,不来就是,何苦如此折腾自己。”许才俊悠闲的喝着茶漫不经心的问道。
宋佳仁把玩着咖啡的汤匙,瓮声瓮气道:“我妈当着我的面剁了一只鸡的头,我这猴再精,看了也怕了!”话虽是玩笑,但她心里却在苦笑。
许才俊说得轻松,这世上有几人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不过做点自己不喜欢的事,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你心里不愿意,你觉得难受,那说明你还是活生生的人。最怕就是已经麻木了的,没有什么喜恶,更不会有什么能让自己难受,这样才是最可怕的,就像现在的唐扇。
想到唐扇,宋佳仁的神情有些讪讪的,如果唐扇的父母也是正常的父母,那现在也该是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的催促她结婚之事。可是,从来都没有,从来没有人因为担心她孤单一个人而劝慰她一句:唐扇,嫁人吧!而这样的话,因为她和谨笙懂她,就更是不忍心说出口了。
许才俊看她的表情,以为她是不甘心而又无可奈何,颇觉得有趣的笑起来。他的声音是爽朗的,阳光的,夹杂着朝阳的温暖和煦,空气中有淡淡的说不出的味道,让人莫名的沉静安心。
宋佳仁看了一眼窗外,阴云密布的天气,可她因一个笑容就驱散了阴霾,出现在眼前的天空朝阳明媚,晴空万里。
她许久没有再说话,这样的相亲她经历了太多,大多说过几句也就相对无话了。有时候她自己想想都觉得可笑,这个城市里首屈一指的企业家在闲暇时围着厨房转不说,天天最担心的事不是公司而是她的继女嫁不出去……这真是难为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了。
许才俊也不说话,悠闲的喝着茶打量着宋佳仁,好像看着她就像看一本有着新奇故事的书。
宋佳仁避着他的目光,算着时间差不多可以开溜了。一想到溜走,就下意识的去看门的方向,这么一眼看到门口时,忽然就愣住了。
门前相拥走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的身影是如此的熟悉,他亲昵的搂着怀里的女子,边说笑着边从门外走进来,一直落在女子笑脸上的眼睛忽然有所感应的抬头,正好对上了宋佳仁注视着的目光。
那个人忽然顿住脚步,似乎有些挣扎踌躇,最后还是搂着女子的腰走了过来,到她的座位旁翩翩然停住脚步,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宋佳仁的脸上。
那个“郎才”说:“佳仁,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