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过去
“这里是闽赣交界的一个小地方，叫瑶城。我们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月了。”
“这是莎摩，是个外国孩子，几年前我在闽海边收留的。她是天生的阴眼，看不见阳世的东西。外国人不懂这些，一直把她当怪物看。”
“你知道你睡了多久了吗？现在已经是6月了。”
指悠闲地坐在竹椅子上，高深莫测地看着坐在床沿上的尤可罗。
尤可罗也警惕地看着他。这是指吗？怎么感觉一下子老了那么多？记得初次遇见指的时候他的样子顶多也就三十不足，可现在看来至少也有四十好几的样子。怎么一样子老了那么多？
晴歌的样子还是跟以前一样。
“袁宝，你是不是长高了？”
袁宝哭笑不得地看着尤可罗，他睡了这么多个月，怎么醒来却愰如隔世一般。不过也是，他睡着的这几个月对袁宝而言真如一生般精彩。
袁宝得意地伸展了一下手脚。“这还用说。”他少年气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自己也高了。”
听袁宝这么说——尤可罗下意识地伸展了一下手脚，似乎是长了一些。
“那个……暮离呢？”想起了梦里的那只小白狐，尤可罗看向指。
三人对视几眼。
“你晕睡时候的事你知道吗？”晴歌试探地问。
尤可罗摇摇头。“我只是做了个梦。梦里有一只叫做暮离的白色小狐狸。”心里泛起一阵阵酸楚，仿佛有个认识了很久的人将不会再次出现。
那一天，暮离分出一尾灵力化作白绒拥着他们飞出了林外。直到看不见森林的影子才把他们放到地上。
白绒一落地，便化成了一只雪色白狐，只是已然奄奄一息了。
雪色白狐长得跟暮离一模一样，只是只有一条尾巴了。它恋恋不舍地绕着袁宝走了一圈，目不转睛地盯着袁宝背上的尤可罗，最后依恋地舔了舔尤可罗沉睡的小脸便化成了无数的光点消失在了三人眼前。
指后来便带着三人来到了这个瑶城。
烛目是真龙，纵然暮离修炼得道已数千年也不会是真龙的对手，明显的差距搁在那里。暮离怕是……
晴歌眼中漏出一丝伤感。
“你是谁？”指突然问到。三人均是一愣，意喻不明地看着指。
“你们要不要猜猜，我今年是有多大了？”指突然又换了一个话题。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上了一杆子旱烟抽了起来。倒有几分老农的味道。
袁宝望了望晴歌，自从出了森林，指便一下子仿佛老了好几十岁，脸上也多了明显的皱纹。他也确实是挺好奇的。
“我啊。”指呼出一口浓烟，开始了淡淡的陈述。“今年大概67岁了吧？记不大清楚了。俗世的名字叫做司徒宇。”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人家提过了。
司徒家是江南临湖小镇有名的书香世家，世代从仕，当家老爷也就是司徒宇的爹爹还是前朝的举人，在小镇之中颇有地位。司徒宇自小受家教熏陶，熟读四书五经，知晓地理人文，一心想在仕途展露尖角。而司徒家的长辈也看好这个聪明伶俐的长孙。若没有那一场变故断不会有今天的天师指。
林薇，是江南一个灵秀清丽的女子，充满了水乡的灵气，美丽而温柔，多情而可爱。是司徒宇的末婚妻。
那一年夏日，荷花满塘，艳阳光照。两家人择好时日便要为一对佳侣举办婚礼。司徒宇满心鹊跃期待着新娘临门之日，却不想等来一纸白帛，招司徒家奔赴丧宴。
司徒宇踉跄地奔至灵堂的时候，只看见一口黑色封上了口的棺材。林薇母亲在一边哭得肝肠寸断。
“我已经备好了她最喜欢的青鸾白凤钗，就等着我们成亲的第二天亲手为她束上发髻。”指淡淡地说道，遥望着不知所以的方向，仿佛穿透了时间的空间，回到了那一天的灵堂上。“那一间灵堂上，摆着我亲手给她画的画像。那是她温柔的模样。”
三人望着指，尽管他现在完全无法回应他们的注视。莎摩紧紧地攥着指的手，静静地听着。
司徒宇悲痛欲绝，几次想要追随林薇而去，奈何一对年迈父母死拉活拽着硬是把他从阎王手中夺回了几次。司徒宇的父亲声泪俱下地说：“儿啊！我们司徒家就你一根独苗！你怎么忍心这样枉顾父母生身之恩先弃我们而去！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不孝啊！”
奈何留住了男人的人也留不住男人的魂，一腔思恋便随着林薇葬进了深深的墓穴。
“父母恩，不可弃；寸思犊，夜烛心。”
司徒宇从此变成了一俱行尸走肉，终日里失魂落魄般游走在他走林薇相依之地。
即使是对于后来他的父母给他安排的亲事，他也只是木讷黯然地接受，仿佛例行公事一般渡过了那个新婚之夜。
十个月后，他的孩子出世了，是个儿子。
已然失去魂魄形同傀儡的司徒宇在儿子出世的第三天失踪了。
临湖小镇多了一个整日里疯疯颠颠胡髭邋遢穿着破烂麻衣总是自称不是道士的道士。
“说真的，我对师傅甚至本教并没有什了解，只是那个时候觉得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对于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恰恰在那个时候遇见了师傅。”指抽了口旱烟，自嘲地说道。“师傅让我摒弃过去，重新开始，让我忘记名字，忘记身份，忘记年龄，忘记回忆。指，止，指示？停止。”
直到——那一夜在于家庄，在龙婧的幻境里再度看见林薇。
“你们知道轮回是什么吗？”指突然凝眸看众人。然后把目光定格在尤可罗的身上。
三人面面相觑。
“轮回便是生生不息。在这无尽的长河之中。”
在那个镇冢里，指看见了自己沾满血孽的前生。
“而掌管轮回的，据说便是阴界手执阴阳笔的判官。”指意有所指地看着尤可罗。“可罗，你知道判官是什么吗？”
如果自己没有听错的话，那将四人救出镇冢的佛吟正是可罗的声音。
尤可罗下意识地挪了挪位子，他似乎知道。
“判官，不就是判官吗？”袁宝挠挠头，困惑地回答道。
“判官手握阴阳笔，专司阳界生人死祭。生死录上记载凡人一生。断因果，判得失，惩恶扬善皆在判官一念之间。”
“但是，判官却从来不曾为人，没有七情六欲，没有悲欢喜泪，不懂人情世故，不懂爱恨冤怨。判官是从上古便已经存在的灵魂。超脱于生死，徘徊于轮回之外。”
“传说，判官为了公正待世，自愿堕入轮回，受三千苦思，历凡人生死，尝世间情仇。也就是说他自愿轮回为人。”
指看着尤可罗的目光越来越灼热了。
“可罗，你是不是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