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烹茶论道
“谢衣,这百年过去了,你……还是这样的……执着……”
“大祭司的决定,不也是从来都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么?”
“……为什么我能理解你,也能理解大祭司,而你们之间,却不能稍微做出一点的让步呢?”
谢衣沉默,只默默的烹茶。
瞳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转向亭外的湖景风光。
终于,瞳又开口:“其实我此番前来,初衷并不是为了劝你回去,只是,或许内心一直有这样的想法,希望你能够回去,帮着辅佐大祭司……要知道,他这百年来,身居其位,过的并不容易。
“瞳,你说的,我又何尝没有想到……师尊所要面对的,肩负的……可是,我所寻求的,也正是为了能够用另一种办法,可以让师尊不用背负那些他本不应该承担的东西,那些为下界世人所不齿的罪名……”
“谢衣,要知道,任何事情,总要付出一些代价,也总要有人去承担这些代价,任何事,都不会尽善尽美,而你,所追求的,因为太过完美,太过于理想化,所以总难实现啊。”
“不,瞳,那希望,一直是有的,我一直觉得,我在等待着那个时机。”
“然而你所等待的时机,什么时候会到来呢?要知道,以流月城的形势,是不能无期限的等下去的,更何况是要等待一个目前只存在于希望之中的办法。”
“瞳,这些话,是大祭司让你来替他对我说的么?”
“不是,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瞳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既然说到了这里,不妨再多说几句,……我一直认为,大祭司的决定,虽然看似残忍,是以下界人为牺牲,来换得我烈山部人的一线生机……然而,在我看来,下界确有一些人,或愚顽、或贪婪、或阴毒,他们本没有资格存活在这世上。就如同你一直耿耿于怀的捐毒国灭之事,我当时就对你说过,当时那场战争是无法避免的,所以那些人,无论有没有矩木心魔一事,他们都注定了会死,并且是死于同类相残的刀剑之下。这些,你至今仍是不能开解么?”
“如若当年流月城没有投放矩木,那么,那场战争中死去的,最多是一些士兵,而那些无辜的平民以及妇孺,是可以活下来的。”
“可是,你也应该知道,下界史书中所载的,常有因战争而发生过的屠城,动辄坑杀数万人,那些人中,岂非没有无辜的平民以及妇孺?”瞳看着谢衣:“下界之人,对待同类尚且常无半点仁慈之心,小到一己之私利,大到两国之征战,都往往将人命做了荒草……他们自己都不在意的东西,你又何必替他们这般维护?”
“瞳,无论你怎样说,都恕我不能赞同,生命,即便是虫蚁,都有存活的意义,何况人类,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不得已之处。生而愚钝之人,并非其所愿,而贪婪阴毒之人,或亦各有苦衷,那些因战争而举刀相向的士兵或者杀戮者,更是因为受到了权力的驱策。我们不能因为这些表面的行为,而随意断定他们生存的资格,我们更没有权力去决定任何下界之人的生死——即便是比我们更强大的仙神都不能。”
“谢衣,倘若如你所说,仙神不能随意决定任何人的生死的话,那么自上古至今一直让流月城处于被困境地的伏羲结界又当如何解释?”
“可是,我们不能因为我们身处困境,便可以肆意的将这苦难转移到下界的百姓身上。如你所说,若因人性之恶便没有活着的资格的话,那么恕我直言,流月城祭司的所做所为,又算什么,难道不也是一种恶行?那么,你们又为何不自问自己活着的资格呢?”
若在常人,听到这样的话,或许早已经拍案而起,怒不可遏了,然而瞳依然是一副平静漠然的表情,缓缓的说:“要知道,天道往复,自有因果,上天亦自有定数。大祭司说过,我流月城人,自当为我们所做的一切付出应有的代价,亦自会有人去承担罪责。至于我,我自认为一生所做的一切皆光明磊落,从来没有回避或者否认什么,那么,便做我应做之事,接受我所应得之罪。”
谢衣听到瞳这样说,语气顿时变的略有伤感起来:“瞳?师尊他……还有你,你们当真已经决定了要去承担这一切的罪责?”
“人总要有所担当的,不是么?有些人,一生自始至终只做了一件恶行,却罪至自不能恕。而又有人一生只撒过一个谎,却大到关乎另一人的生死。”说着,瞳竟微微一笑,用那只独眼意味深长的看着谢衣。
每次谢衣提及关于大祭司的那个决定时,瞳都会避而不谈,这一次,仍然是故意转开了话题。
谢衣却陷入了沉默中,久久不语。
石炉上坐着的石壶中的水烧开了。
谢衣烫了杯盏,沏上仙茶。期间,两人一直对坐不语,一任静默着。
湖面上有微风吹入亭中,吹得亭中两人愈发的静默。
良久,谢衣开口。
“瞳,大祭司此番派你下界,果真只是为了查明我的真假么?可还有其他的用意?如果只是为了查明我的真假的话,其实你心里是明白的。”
“心中明白,但无论如何,我得装模作样的来一趟。”
“那么你会怎样回复大祭司?”
“你想让我怎样回复?”
……谢衣看着瞳,随后将眼神略微转开,没有回答。
瞳接着说:“你可想好了,此次机会若再错过了,只怕再无归路。”
谢衣再次看着瞳,眼神中流露着决意:“瞳,你知道的,我心意从未改变过。”
瞳叹了一口气,说:“既然如此,我便只能继续帮你……虽然我都不能明白这其中有什么意义。大祭司那边,我自会回复。只是,这样一来,大祭司心中存留的最后一丝希望都会因此而击溃,我能想像,他心中会是怎样的失落。”
谢衣低下头,又微微的别过脸去,似乎无法面对,无法应答瞳的这番话。
瞳抬起手,从怀中取出一个蛊盒,打开来,里面装着两只青蓝色的蛊虫。
“这便是我新研制的隐蛊,可以帮你完全避开流月城所有的眼线,你敢不敢试?”
谢衣看看瞳,伸手接过蛊盒,捉起一只蛊虫放入了口中,没有丝毫的犹豫。
瞳轻笑了一声,说:“谢衣,你难道就不怕我其实是骗你的,这蛊,其实是**蛊,用了便会不省人事,然后我便可以趁机直接带你回流月城,好给大祭司交差。”
谢衣也笑了笑,坦然的说:“瞳,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