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决定

以为甘甜是担心那场案子，何子墨轻轻摸着甘甜的长发，说道：“那件案子，你不要太担心。那个简木森，不要和他接触太多。”

甘甜眼里掠过一道复杂之色，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何子墨，你是担心我被他占了便宜，还是担心其他的？”

“甘甜，我不认为你和他之间有什么。”斟酌了下，何子墨缓缓开口，“但是他是男人，你们之间真的发生冲突，你敌不过他。”

“你是担心我会成为他的人，然后舍弃你？”

这样你就失去了一个筹码。这话甘甜没有说出，憋在心里。

黑暗中，她看不清何子墨的神情，因为这样，她才不愿意开灯。黑暗里有着未知的恐惧，黑暗却又是可以隐瞒一切的好东西。至少现在，她可以不去看何子墨的神色，如果她看到了一丝她不愿意看到的，人鱼公主的梦会提前破灭。

“何子墨，你还记得，小时候看完安徒生童话，我问你，人鱼公主为什么那么傻吗？”抬手搂住何子墨的颈子，甘甜声音很轻，在寂静的夜里，听着却又是那样清晰。

何子墨微微皱眉，小时候的甘甜和其他普通女孩一样，喜欢看童话，有着一个公主梦。当初甘甜哭哭啼啼地问他这个问题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你说，人鱼公主太傻，王子太笨。要是上升到阴谋论，就是嫁给王子的那个女人太有心机。”甘甜轻声说着，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但是，我还是喜欢人鱼公主，就算是化作了泡沫，至少做了她想做的事。何子墨，你还记得，小学的时候，班里一次组织去看这个话剧，看完后，我哭的很惨吗？”

何子墨笑道：“怎么不记得，你蹲在剧院门口，最后还是我把你接走的。”

那次的事，何子墨记忆尤深。

因为学校有篮球联谊赛，周末何子墨在校篮球馆里练篮球，忽然有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何子墨，你的小媳妇在石华大剧院门口哭的稀里哗啦，你快去看看。”

何子墨赶到剧院门口，看的蹲在那，肩膀不断抽搐的甘甜，瞪向前来喊他的人：“谁惹她哭的？”

陪何子墨一起来的同学摊手，表示他也不明白。

甘甜看到何子墨，哭得更加伤心。

将甘甜搂在怀里，何子墨轻声安慰着她。等甘甜平定下情绪，何子墨知道了甘甜为什么会哭的原因，有些苦笑不得。

“甘甜，那是假的。”

“我知道是假的，但我就是想哭。”甘甜的眼睛红红的，“为什么那个王子那么笨！”

何子墨揉了揉甘甜的头发：“我的小公主，因为那是别人的王子。你的王子不会那么笨的。”

——

想起了往事，甘甜唇角微扬，眼里噙着泪水，硬是没有落下。没有开口说话，怕何子墨听出她的异样。

深呼吸一口气，甘甜说道：“何子墨，你的确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你这是夸我还是贬我？”何子墨挑眉，“怎么听你说这话，我觉得怪怪的。”

“当然是夸你。”甘甜坐起了身子，犹豫了片刻，“何子墨，关于你的家人，你还是没有什么可以和我说的吗？”

何子墨抬手捏了捏甘甜的脸颊：“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其它的，你不要担心。”

“嗯，”甘甜垂下眼眸，心里的失望慢慢扩大，揪紧了衣襟，“但是我心情依旧不好，何子墨，这几天麻烦你还睡在这。”

“心情不好？”何子墨若有所思，“是不是有了？”

“不是。”想也没有想的，甘甜一口否决，“何子墨，其实一个孩子就够了。”

何子墨拉住想要离开的甘甜：“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害你失去了那个孩子？”

甘甜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何况，那时我也不想留下那个孩子。何子墨，有时我觉得，我们还是适合相互折磨。小时候的我们多好，人要是永远长不大多好。”

何子墨眉头拧在了一起，起身，自后面搂住甘甜：“对不起。”

能从何子墨口中听到对不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何子墨现在说这话，却让甘甜感到了一阵心寒。

握紧了手，甘甜的身子有些紧绷。

“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每个人做事，都有每个人的理由。只是——”

只是她不想输的太惨。她愿意拒绝所有的暧昧，却无法看到何子墨和她的未来。曾经的信心，现在却不复存在。

那一层纸，甘甜没有捅破，泡沫再虚幻，能够过几天自欺欺人的日子就算几天。

“只是，何子墨，我还是怀念小的时候。”

何子墨笑道：“人总是要长大的。”

甘甜轻声说道：“我知道。”

第二天起来，甘甜在屋子里没有看到何子墨。桌子上放着一张纸条。

“我出去有点事，冰箱里有吃的。”

沙发上的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那。甘甜坐在沙发上，手轻轻地抚上沙发，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时，甘甜俨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一般，拿出手机拨通了杨敬轩的电话。

——

按照约定的时间，杨敬轩来接甘甜。

看见走出楼道的甘甜，依靠在车旁站立的的杨敬轩若有所思。待甘甜来至他身边时，杨敬轩微微昂起下巴：“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他们在哪。”

甘甜看了杨敬轩一眼，反问道：“你为什么不会知道。”

杨敬轩摸了摸鼻子，似笑非笑：“你这脾气，也不知道是谁惯的。女孩子说话，也不温柔一些。”

“那要看对方是谁了。”甘甜盯着杨敬轩，“你们对何家，是不是打算斩尽杀绝？”

杨敬轩摆了摆手：“你不要把人想象得那样坏，杨家不是罪大恶极，不会草芥人命。做错事的人，终归是要付出代价。当然，也和有的人想要保住自身有关。甘甜，你为什么不要何子墨带你去见他的家人。”

看着是在问甘甜，杨敬轩却没有一丝惊讶，似乎是理所当然一般。

甘甜看了杨敬轩一眼，冷冷说道：“你看起来似乎知道什么，还需要问我吗？”

杨敬轩耸耸肩：“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什么都知道一样。好了，我带你去。何子墨的爷爷在市116医院的干部病房，何子墨的妈妈在四院，你准备先去哪？”

“四院？”甘甜有些吃惊，“薛阿姨她？”

“家里发生变故，她受到了点刺激。需要接受心理方面的治疗。”简单的，杨敬轩说道。

这些，何子墨没有告诉她，简木森也是没有说出这个。

见甘甜一副迷茫的样子，杨敬轩抬手敲了敲额头：“何子墨没有和你说这些？估计他是怕你担心。”

杨敬轩还想和甘甜说什么，只是犹豫了半天，杨敬轩转而说道：“何子墨不和你说，大概是有他的原因。你也不要太在意。”

甘甜沉默了片刻，说道：“简木森，他和杨小鹿什么关系？”

“干什么问这个？”杨敬轩看了甘甜一眼，有些明了，“他来找你了？其实我们两家是有着婚约。”

“别和我说这个。”打断了杨敬轩的话，甘甜说道，“我不会嫁给他的，他和杨小鹿的事，你让他自己解决。”

杨敬轩耸耸肩：“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算我想管，也是无从下手。不过从我个人看来，甘甜，生活简单一些就好，你跟何子墨之间，真的牵扯太多。话又说回来，你真的打算去看他的家人？他的爷爷和妈妈，可以说是因为你才住的院，真的要去吗？”

甘甜深呼吸一口气：“该来的总归是要来，我想清楚，他的家里人究竟是什么态度。”

杨敬轩点点头：“那好，你想先去看谁？”

“去116医院，”甘甜说道，“薛阿姨情绪不稳定，我想她现在也不愿意看到我。”

——

到了地方，杨敬轩问道：“需要我陪你上去吗？”

甘甜摇了摇头：“不必了。”

杨敬轩想了想，拉住甘甜的手：“我看还是陪你一起比较好。对方一个老人，万一说话比较刻薄怎么办。”

不由分说的，杨敬轩下了车子，拉着甘甜一起去了住院部。

何老住的是干部病房单人间，何家专门请了一个看护来照顾何老。

看护并不认识甘甜，看见甘甜，以为是来探病的，便让两个人进去了。

何老躺在床上，脸上没有什么血色。何老是因为受到刺激，脑溢血突发，还好受到医院抢救及时，醒了过来。只是何老依旧不能下床，大小便需要被人料理，说话也有些断断续续。

听见动静，何老睁开眼睛，看见是甘甜，眼里流露出意外之色。

看着何老，甘甜有些内疚：“何爷爷，对不起。”

何老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甘甜身边的杨敬轩身上。

“这是，”甘甜想了想，解释道，“我表哥。”

何老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病房门推开，一道声音响起。

“甘甜？”

甘甜扭头，见是何淼和段瑜。

何淼看着甘甜的目光并不友善，因为被段瑜拉着，何淼没有发作，只是冷冷说道：“你怎么来了？爸爸好不容易抢救过来，要是因为你，害爸爸再次病重，你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听何淼这样说，何老皱眉，抓紧了身下的床单，张口想要说什么。

发现了何老的异样，段瑜慌忙走过去，轻轻拍着何老：“爸，你不要急，我这就让甘甜走。”

何老并没有因为段瑜这话而宽心，眉头皱的更紧，目光落在甘甜身上。

“爸，你说什么？”

段瑜俯下身子，耳朵贴在何老的唇边，听着何老的话，面上露出了诧异之色。

甘甜看着何淼，他的不待见也是在甘甜意料之中。

“我只是想来看看何爷爷。”

“是来看他还是想看他死没死？甘甜，何家是对不起你，但是你看看你把何家害成了什么样子？爸和大嫂都住了院，大哥马上要被判刑。何家让你嫁给子墨，还不够补偿你吗？你竟然联合大哥的私生子，祸害何家！你有什么脸来看爸爸！”

任由何淼斥责着，甘甜是一句话没有说。

杨敬轩看不下去，拉住甘甜，讥讽道：“这位先生，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冤有头债有主，如果你大哥清清白白，他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再说，我妹妹那五年牢狱之灾，她该问谁要？一个女孩有几个五年可以挥霍？她的大学生活是你们几句话就能补偿的？再说，她的养父和她养父的弟弟，他们的死谁来负责？如果你大哥没有那个私生子，也不会有现在的这些事。你倒是说说，这要怪谁。既然你们不待见我，那我们只好离开。”

何淼似乎是才注意到杨敬轩，狐疑地看着他：“你是谁？”

“她的哥哥，”杨敬轩淡淡说道，“不知道何子墨有没有告诉你们，甘甜是帝都杨家的后代。何家的事，是爷爷为了给我这个妹妹讨回一个公道。你也不要怪这怪那的。没有的事，我们何家也不会强加在你们身上。”

听杨敬轩这样说，段瑜倒是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帝都有姓杨的很多，但是能够说的上话的只有一个，虽然现在他退休了，但是威望还在。何淼有些吃惊：“那个杨家？”

杨敬轩笑笑：“你认为是哪个就是哪个吧。”

拉着甘甜，杨敬轩说道：“今天打扰了。”

看着甘甜离开，何老有些着急，段瑜安慰他：“爸，你放心，我这就和甘甜说清楚。”

段瑜追了出去，喊住甘甜：“甘甜，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

杨敬轩并不太乐意让甘甜和段瑜单独相处，扣住甘甜的手，笑道：“这位女士，你们何家对我们甘甜的态度并不友好，我怕她和你在一起，你会欺负她。”

“怎么会呢，”段瑜笑笑，“她妈妈和我是朋友，我是看着她长大的，疼她都来不及，怎么会欺负她。”

“你是说甘甜的养母？我不是已经说了，甘甜是杨家的外孙女，和你朋友并没有关系。而且，你朋友已经入土，甘甜和你更没有什么可说的。”

“我是想和她说说关于何子墨的事。”段瑜看着甘甜，神色认真，“甘甜，爸爸对你跟子墨的事，有他的意思，刚刚他已经告诉我了，你愿意听吗？”

甘甜迟疑了一下，挣脱开杨敬轩的手：“我和她谈谈。”

杨敬轩有些不赞同：“甘甜，和她谈，不如去跟何子墨谈。你是跟他们过日子，还是跟何子墨过日子。”

“我又不会让自己吃亏，你担心什么。”

听甘甜这样说，杨敬轩嘀咕着：“不吃亏？孩子都有了，还叫不吃亏。”

甘甜扭头看着杨敬轩：“你刚刚说什么？”

杨敬轩摆摆手：“没什么，有什么话你快点和她说，说完我们回去。”

看着甘甜走了几步，杨敬轩上前拉住甘甜，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甘甜，爷爷是真的觉得对不起你，想要补偿你。没有何家，你还会遇到更好的。”

甘甜扯了扯唇：“比如说，杨小鹿的未婚夫？”

没有再搭理杨敬轩，甘甜走向段瑜：“段阿姨，我可以和你谈谈。”

段瑜选择了在医院外面的一家咖啡厅，开门见山的，段瑜说道：“甘甜，刚刚爸爸和我说，要我们不要拆散你跟何子墨。我一开始也有些不理解，但是听到你哥哥那样说，我大概是明白了。”

甘甜心里咯噔一下，多少有些明白段瑜是什么意思。

段瑜看着甘甜的目光有些慈祥，继续说道：“其实你不是张萍亲生的，这个我早就知道。你妈妈因为这件事，也伤心过。不过后来她说，既然孩子跟了她，也算是缘分。她一直把你当作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她也没有打算告诉你关于你的身世。甘甜，你妈妈其实是爱你的。”

提起张萍，甘甜眼里掠过一丝伤感，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妈妈对我，是很好。”

段瑜颔首：“是啊，甘甜，你妈妈也是希望你幸福。甘甜，人不能一辈子活在仇恨里，你有那份心，甘祥庆和张萍，也会觉得安心，没有白白养育你。但是甘甜，他们更希望你幸福。”

甘甜轻咬了下唇，缓缓抬起头，看着段瑜：“段阿姨，你要说的，我知道。”

段瑜摇了摇头：“知道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甘甜，爸爸希望你跟子墨在一起，我猜是为了救何家。你心里，是不是还没有放下仇恨？甘甜，我和张萍也是多年的姐妹，我了解她，她不会愿意你像现在这样。”

甘甜轻笑：“段阿姨，我知道你的意思。现在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但是何闫会被判刑这事，唯独这件事，我觉得没有愧疚。只是何爷爷、薛阿姨，对他们，我很内疚。”

“何家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们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甘甜，如果爸爸是因为你是杨家的孩子才希望你跟子墨在一起，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真不希望你们在一起。要是子墨当初娶了季琴，后面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那段阿姨，你希望我做什么？”

看着甘甜，段瑜笑道：“甘甜，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怎么会不明白我的意思。放手吧。”

——

杨敬轩看见魂不守舍的甘甜走了出来，迎了过来，说道：“她和你说了什么？怎么你脸色这么差？”

“没什么。”甘甜低声说着，“你爷爷他们，还有什么计划？还会对何家做什么吗？”

“怎么问这个，”杨敬轩皱眉，“甘甜，那也是你外公，你就不能喊一声姥爷吗？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爷爷的意思是，旁人可以无事，但是何闫，必须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再说了，甘甜，我不是告诉过你，何闫这次是，在劫难逃。”

“嗯，”淡淡的，甘甜应了一声，“能送我去一个地方吗？”

“哪儿？”

“罗山陵园，”甘甜轻声说道，“我想他们了。”

杨敬轩盯着甘甜，点点头。

一路上，甘甜一直沉默着，杨敬轩看了她几次，忍不住说道：“甘甜，那个人和你说了什么？你的脸色看起来更难看了。”

“杨敬轩，你听过人鱼公主的故事吗？”答非所问的，甘甜说道。

杨敬轩挑眉：“我不喜欢童话。”

“如果我是那个人鱼公主，我也会为王子做同样的事，就算是变成泡沫也要留在他身边。”

杨敬轩皱眉：“你不会是想做什么傻事？”

“你想多了。”甘甜淡淡说道，“我只是说说，要我看着喜欢的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做不到。虽然我喜欢人鱼公主变成人的勇气，但是我更会让王子知道我的心意。如果这样，王子还是不愿意，那又何必勉强。”

甘甜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拳紧，扭头看向车窗外疾驶而过的景色。

杨敬轩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需要我陪你吗？”到了地方，杨敬轩问道。

“不要，我想单独陪陪他们。”

从墓园外面的摊子上买了一簇白菊，甘甜走进墓园。

来到甘祥庆和张萍长眠的地方，甘甜蹲下身子，将墓碑上的浮灰擦掉，摆上鲜花。坐在那儿，头枕在墓碑上，眼眶有些湿润：“爸爸妈妈，我大概以后不能经常来看你们了。我找到我的亲生父母了，或许以后我会和他们一起生活，可能我会选择去国外。我可以完成五年前的梦想，或许我还能成为一个翻译。这样的生活，也挺好，是不是？”

良久，甘甜才起身，对着墓碑鞠了一个躬：“爸爸妈妈，我走了。”

——

“怎么这么长时间？”

甘甜回到车子里，杨敬轩忍不住地问道。

“想多陪他们一会，不可以吗？”甘甜淡淡说道，“杨敬轩，你说，杨阿姨，在国外给我联系了一所学校？”

“是啊，是姑姑的男友找的，他们一家在英国已经扎根，人脉也不少。”杨敬轩说道，忽然间意识到了少年们，扭头看向甘甜，“你是不是决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