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司命
从我新生的这一刻开始,我的命运便和一道封印紧紧相连在一起。
司命之术,其实本是一道宿于人心、以命为引的秘术。我从前是不晓得的,以为只是一种透过施术来改变他人命数的秘术,实则不似这么简单。
相较于史书上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师父告诉我的版本,却让我心惊了下。那时司命的封印已经封印进了我的魂魄。
师父说:“其实,司命之术是一种极其残忍的秘术,只要一被封印进你的魂魄中,那么,你此生的时间便停止了,就如你如今以十六岁的模样承了这道封印,那么接下来不管十年还是百年,你永远只能是一副十六岁的模样。即使是死了,也再也入不了轮回,只能做个孤魂野鬼。”
我原想丢弃我的过去,没想到一梦醒来,我却弄丢了我的未来。
我想,我再没有未来了。
或许我仍可以过活下去,可是不老不死的人生,对我来说当真不如其他人所言的长生不老来得快活些。因为他们想活着,而我,是想死的。
如此不老不死地永远孤独下去,其实比死在那时的雪天里更让我痛苦。因为若是我就那么死了,到了阴曹地府,喝过孟婆汤,走过奈何桥,渡过忘川河,入了轮回,那么今生今世的一切我就都可以抛在脑后了。
我想,我可以忘记自己曾经爱过的那个叫苏凌尘的男人,我也可以忘记自己曾被他狠狠的抛弃、背叛、将我的自尊踩在脚下,也更可以忘记各国王室之间的染血的黑暗仇怨。
师父想让我活,其实我还是死了。
“若是你向寻常人施司命之术,那么,你便有能力通过回到他们的过往去更改他们的命数。但是相对的,更改命数乃逆天之举,若是活人使用司命术,则是以自己的阳寿为引,但是阿雪,你是死过一次的人,司命之印是被封印进你的魂魄,你是这世上比其他任何人都更能将司命之术运用自如的人了。”
“虽说是不老不死,司命之术不会折你的阳寿,却是会反噬在你的身上的。你对他们的命数更改得越多,那么对你自己身体的伤害便越大。也正是因为这司命术锁住了你的魂魄,使得一些个冤魂亡灵很容易能够找到你,这一点,你需得小心。”
事到如今我也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从前师父只说司命术是会令我时间停止的秘术,如今却多出这些个乱七八糟的附加条件来。但事已至此,即使上当受骗我也只敢在心底默默流泪了。
这时旁边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话来,道:“师父真是太过紧张了,阿姐当然是知道分寸的。更何况,我总是在她身边的。”
身边说话的这个秀丽少年是我的胞弟,前世里同月同日出生的双生弟弟,慕秀卿。从小他身体有些孱弱,父王母后大多以体弱为由让他多卧榻于室,后来,他看着我鲜衣怒马,征战沙场,甚至名扬天下,对我一直是有些崇拜的。
可不想他如今都二十一了,我却成了二八年纪的模样……真是让我有些欲哭无泪。
这世上唯一知道我拜入师父门下的,就只有他了,甚至连那个男人都不晓得。
师父叫作天玑,本是个无名的隐士,我当时拜入他门下,也只不过是一个八岁小女孩被拐着在口头认了师父而已。我从前见他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在东卫王宫里来去自如,那时倒真的是以为师父只是个闲散的游士罢了。不想他竟有能力能够轻松做出我的躯体,更能轻易留住我的魂魄,光这两点,就叫我对他大大改观,甚至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上一世,我却从未从他那习过一星半点的秘术,反倒是秀卿闲来无事、将信将疑地学了些。所以当这一世我开始被迫修习秘术来稳住体内的封印的时候,秀卿已然成了我的前辈,相较之下,我这心里更是委屈。
……师父其实是故意的吧?让秀卿成了我的师兄,还将我变成了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的容貌。
……
我和秀卿,还有师父,在重华山又休息了将近四五个月,直至我能够完全适应这新的身体。
其间一开始的时候,我揽镜自照端详自己的这张新脸,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的。想当年,东卫长公主风华绝代艳冠天下,各国青年才俊无一不趋之若鹜,如今这清灵不食人间烟火的柔弱模样,却让我有些在看他人的错觉。
甚至放到那崇尚健康美的东卫,这样孱弱的病美人只怕是不大受欢迎的了。
可我转念一想,从前那艳丽美貌有时候还真派不上什么用场,甚至有时候还会给他人十分气势凌人的错觉。如此一想后来便也就释怀了。
起码,从前正是因为那艳丽无比的外貌,我打输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仗,苏凌尘信了他人柔弱欲泣小脸,只因我太过艳丽凌人。
而且又有一说自古红颜多薄命,想想古有美女白氏白三,有战神白氏白九。有常林国圣女明姬,如今更是有了东卫公主芳菲。
几相比较之下,我还是十分满意如今的长相的,清灵似仙,眉眼带笑,不像是短命的长相。偶尔能从眼中流转的光芒中发现还有几分芳菲的影子,只是再也不复见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模样。
“阿雪,现在这样甚好,甚好。比起以前那副妖孽样,还是如今这白白净净的模样更讨人喜欢。”秀卿抱了师父前几日在后山捡的小白狐狸,蹲在不远处的榻上看着我。秀卿已经改口叫我阿雪,只因我觉着既然已经是这副十六七岁的外貌,让一个二十许的男子喊我阿姐,实在有些难为情。
我自动忽略秀卿将我从前模样形容为妖孽,因为被一个长得比我妖孽百倍的男人称之为妖孽,着实是件很奇怪的事,我点头道:“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至少以后外出行走,不用像师父那样成天戴着面具,故人也是认不出来的。”
秀卿奇道:“故人?阿雪你还想见哪个故人?咱们老爹?”
我顾左右而言其他,着实是不想承认我说故人时脑海里闪过的其实是苏凌尘。
“嗯……那个,阿卿,馒头快被你闷死了……”馒头是我给小白狐狸起的名字,因为觉着可爱,便用着了。此时它正蜷缩在秀卿的胸口衣襟里,一脸幸福知足的瞌睡模样。
“嗷呜……”
秀卿翻了个白眼:“……不许转移话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