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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将错就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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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个下午,在嘉靖镇卫生院308病房里,程其凡正在闭目养神。

他旁边的架子上还挂着吊瓶,药通过管道一滴滴无声地进入他的血管,这是主治医生把他扶进病房后又补充的一瓶。

他这种姿势已保持很久。思绪象一团乱麻一样,剪不断,理还乱。

上午,当程其凡证实了报纸上的消息时,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躲过一劫,是母亲中风的电话让他在就要登机的时候离开了那架即将失事的飞机,他甚至想这是不是母亲有某种特异功能,在关键的时候以中风的办法去挽救儿子的生命。

继而平静下来后,程其凡又有几分疑惑,他不能确定的是自己和妻子是在139名乘客之内还是之外,想到由于被困在山区废县道上,已经有4天没有和外界联系了,他急于想知道答案,急于想告诉大家自己还活着,好不容易等到那个小护士打完电话,抓起电话就拨,可是连着挂了几个人的电话都被掐断后,他感到情况严重了。

让程其凡更想不到的是,当挂通张骐的手机时,听到的竟是一阵哀乐和自己的悼词“……享年55岁……”

程其凡再怎么也没想到,仅仅失去联系4天,家里已经在开追悼会了。

此刻,程其凡思绪越理越无奈。就象泄了气的皮球,一点“拨乱反正”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想,现在不仅追悼会已经开过,入葬仪式也该完成了,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已经与他告过别了。在大家的意识中,自己已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公民了。

家里人那种猝不及防、痛不欲生的悲痛已经过去,现在正在进入一种理性的悲伤期,悲伤期也许会延续很长时间,这个时候,自己的电话早一点、晚一点过去已经没有多大区别了。

一天的水挂完了,小彭进来给他拔了针,拿着空瓶子出去了。

病房很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程其凡的思绪象长江水越过了三峡到了平缓的下游,由湍急到舒缓,没有了漩涡,却更加宽纵。

突然,一个念头从程其凡的脑海里跳出:将错就错。

如果自己将错就错、保持沉默该会是一种什么结果?他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想想。

假如自己和妻子真的在那架飞机上,真的遇难了,那后面发生的该是怎样的一幕?现在自己有幸活着,可以看到自己的身后事,不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现要就当自己真的在那架飞机上,就当什么也没有来得及跟儿子交待,那儿子会怎样接管天讯公司?他有能力做好吗?

这应该是让儿子接手天讯公司、锻炼成长的好机会。等他成为天讯公司合格的接班人后,自己再露面,一切就顺理成章地交接过去了。

还有,自己“去了”,那些昔日的战友、部下会鼎力相助吗?

还有,将来有一天自己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效果,一定是喜剧性的,就象电视剧里的某些情节。

想到这里,程其凡有点想笑。

但他没有笑出来,他看到了旁边床上的董玉洁,如果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她能接受吗?

这时,董玉洁翻了个身,可能是不舒服,又翻了过去。过了一会儿,她探起身,拉了拉床头的绳子。

护士小彭跑进来。

董玉洁说:“小彭,帮我把床摇起来。”她已经躺了二天了,此刻很想起来坐坐。

董玉洁精神比昨天好了很多,她见程其凡正怪怪地看着自己,以为是自己蓬头垢面的样子吓人,不由感叹地说:“其凡,我现在是不是很狼狈?”

见董玉洁想说话了,程其凡知道她已经缓过来了,就说:“你现在成了睡美人了。我采访一下,请你发表获奖感言。”

董玉洁笑了笑说:“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没有死在山里,我想我们一定有后福。”

程其凡心想,你如果知道我们还躲过了一场空难,要说一定会有大大的后福了。

下午五点,护士小彭进来量体温,这里虽然是乡镇卫生院,但还算是比较规范的。小彭先看了程其凡的体温表,她说:“39度5,稍微降了点”,又看了董玉洁的体温表:“你好多了,37度8。”

程其凡问:“小彭,这个镇上有卖手机的吗?”

彭玉英说:“算是有一家吧,和修理手机的在一起。款式不多,可能还不太正宗,我们买手机一般都到县城去。”

程其凡问:“县城离这里多远?”

彭玉英说:“二十多公里,每天有两班班车。早上7:30,下午1:00。就是一部车来回跑。你别说话。”她制止正要讲话的程其凡,她正把听筒伸进程其凡手臂的布带里。量完血压,她边收拾东西边说:“你想买手机呀,这几天不行,你烧还没退,不能离开医院。你打电话就到值班室吧,我们都给你开绿灯了。”

程其凡说:“谢谢。”

接下来,程其凡又认真而周密地想了几遍自己的计划,确定可行后,在晚上病区安静下来后,向董玉洁一步步说出自己的打算。

程其凡先说了飞机失事、俩人逃过一劫的事,董玉洁听了以为他还在讲故事,不由笑了起来:“你现要还编,我可以把你这一路讲的故事编成一本书了。”

这一路上,程其凡为了鼓励她,不让她绝望,编了很多故事,有的露洞百出,她明白他的苦心,也不揭穿他。现在,她才不相信程其凡说的呢。

程其凡没有解释,只是把报纸和他们的那二张机票一起放到她面前。

她无所谓地随手翻着,当看到那条新闻时不由愣了一下,急忙去看那两张机票,然后她惊讶地抬起头看看他,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见程其凡平静地看着自己,她又低下头充满怀疑地、反复地、仔细地看了报纸和机票,从内容到版面,从日期到具体时间,似乎在判断报纸会不会是假的,机票会不会是假的,最后她把狐疑的目光落在程其凡脸上:“真的?”

程其凡点点头:“真的,不是故事。”

董玉洁呆住了,怎么巧事都让自己遇上了?她突然想到家里人,如果家里人信以为真,那就会乱套了,她本能地想跳下床,但那条打着石膏的腿让她只是在床上挪了一下。她担心地问道:“家里知道了吧?晓凯没事吧?”

程其凡说:“你先安静一下,听我说完。”

等董玉洁安静下来,程其凡把自己如何打电话,如何被掐断,以及听到哀乐和悼词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

董玉洁惊异地问:“这么说我们逃过一劫,现在还没有人知道?”

程其凡点点头。

董玉洁说:“那晓凯以为我们出……事了,不知伤心成什么样子呢?”她仿佛看到晓凯悲痛无助的样子,心里痛痛的。

程其凡平静地看着她说:“亲人们最悲痛的时刻已经过去了。现在早点告诉、晚点告诉已经没有多大区别。玉洁,我有个想法,你看看行不行……”

“你说。”董玉洁情绪上有些亢奋,如果说走出山区让她有了一种困厄与勇气的体验,那躲过空难则让她有了一种生与死的体验。这些天事情太多,变化太快,她的思维有些跟不上,她不知道自己是算幸运呢还是算不幸,不幸的事都让自己碰上了,但最后又都幸运地过去了。

程其凡慢慢地说:“我想将错就错。”

董玉洁一时不解:“你说什么?”

程其凡说:“我们不是一直希望儿子将来接手天讯公司吗,毕竟我不可能永远干下去,我们总有一天会离他而去的,所以,我想不如现在就借此机会让他接手。”

他觉得让儿子在这种情况下接手天讯公司,虽然有几分残酷,但却是一个难得的锻炼机会,是天赐的,真正意义上的可遇不可求。即便儿子出现问题,自己健在,还可以帮他收拾残局。

董玉洁明白了:“你是说不告诉人我们还活着,就此过隐居生活?”

程其凡说:“是这样。”

董玉洁反对说:“不行。晓凯一点都不熟悉天讯公司,这样接手,你不仅无法指点他,连交接都无法做到。你这不是锻炼他,是折磨他。”

程其凡说:“玉洁,你想想,如果我们真的上了那架飞机怎么办,他现在面临的就是没有我交接、没有我指点的公司啊。”

董玉洁摇着头说:“他没有经验,如果把公司整垮了呢?那可是你一生的心血。”

程其凡说:“那也没办法,我们已经‘不在了’嘛。你想过没有,这个家业早晚是留给他的,他怎么处置我们以后是管不了的,也没法管,如果我们离开这个世界后,他把公司整垮了,你能从坟墓里站起来?”

董玉洁想想也有些道理:“那我们以后怎么办,真的隐居山林吗?”

程其凡见董玉洁有点动摇了,故作轻松地说:“隐居山林委屈你了,找个风景好的小镇吧。”

董玉洁问:“你打算隐居多长时间?”

程其凡说:“少则三年,多则五年。”他想晓凯从熟悉情况到进入角色要有一个过程,这个过程至少要三年。

外窗的角落上,一只蜘蛛在结网,一阵狂风吹来,网丝飘摇,蜘蛛匆匆补救着。

董玉洁目光从窗外蜘蛛网上收回:“这事太大了,你让我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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