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纠结的隐身
午后,程其凡一觉醒来看看手表,二点钟了。
看看董玉洁,她还在睡着。他轻轻起身,在病房的椅子上坐下,翻看着一天的报纸。他这几天已经好多了,虽然医生说不可大意,但高烧已经退下来了,自我感觉也好多了。
董玉洁睁开眼:“你起来了?”
程其凡说:“你醒了?喝点水吧。”他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柜上。她经常说每天至少要喝六杯水,在家时早晨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一杯水,还要监督程其凡喝一杯。这些天处于非常时期,她的习惯自己都快忘掉了。
董玉洁喝着水:“这些天老是躺在床上,不知还要躺多久,人都要闷死了。”
程其凡笑起来:“你前几天老是没精神,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才好点就闷了。”
董玉洁说:“山区那两天身体透支太多了,今天好象才补过来。”
见董玉洁有了精神,程其凡说:“你等着,我看看这个卫生院有没有轮椅,推你出去透透气。”
嘉靖镇卫生院的后院不大,东边种了些灌木类的花花草草,花草边上设置了几个石条凳。西边分成两部分,一部份是块菜园,种着生菜、辣椒、丝瓜什么的,比较旺盛的是扁豆,已经爬到旁边的树上,一个个紫色的扁豆分不清是挂在树上,还是挂在藤上。菜园前面,有一块用地砖铺就的空地,上面放着两张圆桌,圆桌旁围着几张椅子,看上去是给病人休息喝茶的。这会儿院子里没有人,显得很清静。
程其凡把轮椅推到空地上,自己搬张椅子坐在轮椅边。
董玉洁说:“其凡,这小院还不错,有点‘采菊东蓠下’的感觉。”
程其凡笑笑说:“下一句是“悠然见南山”。你可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我们以后就要过这种生活了,跟着太阳起,跟着太阳睡,无忧无虑。”
他们对隐身的事已经讨论了好几次,现在基本上达成一致,就是为了让晓凯尽快成长起来,将错就错。
董玉洁没有程其凡乐观:“其凡,我总觉得不踏实。我们俩个大活人,就这样被注销了户口,以后连个身份也没有了,好象是在偷偷地活着。”她虽然与程其凡在行动上保持一致,但在心里还是时常纠结。
程其凡说:“这有什么关系?户口在现在这个社会里,意义已经不象过去那么大了,现在好多人都是户口放在口袋里,根本不在乎落不落户口。”
董玉洁说:“可是这样我就没有公职了,以后也没有退休工资了。”
程其凡说:“你是舍不得岗位?其实就算你高职60岁退休,也没有多少年了,回去后,我帮你开个诊所,让你‘小车不到只管推’。”
董玉洁嗔道:“反正你为了达到把企业交接给儿子的目的,什么愿都许。你身上还有几张卡?我的可都跟着车掉下去了。”想到那卡里的钱,她有些心疼。
程其凡说:“你卡里的钱又丢不了,存着生利息。我身上还有二张卡,公务卡上原来有50多万,在出租车上我又让凌方仪打了100万元,原是给老妈看病的,如果到账就有150多万了。还有一张是中行的卡,上面大概有30多万。”
董玉洁伸手摘了个扁豆,在手中玩弄着:“两个人吃饭是没问题了。”
程其凡掏出一盒雪茄,这是他请护士小彭找人买的,这个小镇上买不到他抽的长城牌雪茄。他此刻抽出一根,慢慢吸着:“可惜了我那只翡翠烟盒。”那烟盒跟随他已经10多年了,一下子没有了他还真有点不习惯,每到抽烟时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来。
董玉洁说:“行了,你都快成祥林嫂了。妈身体不知道怎么样了?”董玉洁想到此行的目的本来是看望中风的婆婆,可现在两个人却困在这家小卫生院里。
程其凡说:“救治及时,现在稳定了。”
董玉洁疑惑地:“你给大哥打电话了?”
程其凡手拍了一下董玉洁的头说:“笨死了,非要给大哥打电话?我直接打到医院的。”见她还不甚明白,他解释说:“在你还一天到晚昏昏沉沉睡觉的时候,我趁晚上人少,在护士办公室打的。那个接电话的护士还不错,听说我是病人在外地的亲戚,就把病历找出来给我读了一遍。还给我详细介绍了病人的饮食起具和看护情况,看来,大嫂还真不错。”
董玉洁说:“是啊,大嫂这个人虽然做事大大咧咧的,偶尔心胸小一点,但待妈还是很好的,起码比我好。”
程其凡说:“你也不错。这些年,不管家里有钱,还是没钱,我寄钱回家你从没说过二话。我妈经常在村里说,今生修了两个好媳妇。”
董玉洁说:“现在有个问题,我们准备给妈看病的钱怎么给呢?”
程其凡说:“这事我也正犯愁呢。我们俩不能露面,这钱通过什么方法给大哥呢?”
董玉洁想了想说:“不署名寄过去?”
程其凡摇摇头说:“不行,不清楚钱是哪儿来的,大哥他是不敢用的。也不可能冒充慈善机构,因为慈善机构的捐助是有其规定和程序的。”
董玉洁说:“那怎么办?妈是民办教师,只有一点补助。大哥独自承担会很吃力?”
程其凡沉吟着说:“慢慢来吧,我想总会有办法。玉洁,我的肺炎估计再有个一、二周也就差不多了。到时候我想出去办两件事,第一件是我要买一个手机,这个镇上的手机我都看了,不行,我需要一只功能比较齐全的手机,只能到县城去买。第二件事是我想到医院看看妈。虽然听了护士的介绍,我心里踏实了许多,但还是想亲眼看看。”
董玉洁担心地问:“那如果碰上大哥大嫂他们怎么办?”
程其凡用手指敲着董玉洁坐椅的扶手:“这就是我要跟你商量的。到那里我需要观察一到两天,掌握了他们的规律,然后找机会悄悄的进去看看。这样一去一来可能就要三、四天,这三、四天你怎么办呢?”
董玉洁笑起来:“象小偷一样踩点,象小偷一样悄悄溜进去。亏你想得出来。”
程其凡敲扶手的手指停下:“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董玉洁说:“你跟这卫生院里的那个护士长借一件白大褂、一个医用口罩,到那边医院后,找个地方穿戴好,直接进病房。你如果想多在病房里呆会,就选择中午,看能不能趁大嫂买中午饭的时候进去。如果没有这个空隙,你见机行事,实在不行就进病房看看吊瓶上的标签就立即出来。”
程其凡觉得可行:“这倒是个办法。还是我老婆聪明。没白当这么多年的医生。”
董玉洁回敬道:“笨死了。”
程其凡说:“那就安排在下个星期,争取一天打个来回,要不然夜里你一个人不方便。”
董玉洁说:“我这里不要紧,实在不行我就喊护士。”
小院子里陆续来了几个病人,是午睡起来到院子里活动活动的。程其凡看有人走过来,就推起轮椅,对董玉洁说:“我们回去吧。”
俩个人回到病房,董玉洁说:“你是不是太谨慎了?”
程其凡说:“你想,我们一看就不象本地人,特别是你,如果人家问你们是哪个地方的,怎么到这个乡镇卫生院来,什么病等等,你怎么回答?
董玉洁歪过头说:“我爸一直说你头脑好用,看来是真的。”
程其凡说:“你跟我半辈子的夫妻了,还用听你爸的判断。”
董玉洁说:“这不是借我爸夸你嘛,你是大事聪明,小事糊涂。”
程其凡坐到董玉洁床边:“玉洁,以后很长一个时期我们都要这样,你觉得委屈吗?”
“我倒没什么。”董玉洁有些怀疑地说:“只是我们这样做真的很值吗?”
程其凡坚定地说:“值。你想我们俩人不在了,晓凯他就必须接手天讯公司,他不会看着他父亲一生的心血就这么付之东流吧。能让晓凯接班,而且是在这种非常时期接班,你说值不值?他必须全身心地付出,这种锻炼的机会是很难得的。”
董玉洁担心地说:“他行吗?他还是个孩子。我真怕你是在拔苗助长。”她想儿子在这非常情况下接手天讯公司,会不会有人不听招呼,甚至故意给他出难题。
程其凡说:“晓凯自己经营了三年,这三年也是他接手天讯公司的资本,他目前急需的是尽快熟悉通信器材方面的业务。这小子象我年轻的时候,有股犟劲,我相信他能干好。相信我。”
董玉洁说:“他现在以为父母已经走了,让他这么痛苦,我心里总是揪揪的。”
程其凡抚摩着董玉洁受伤的腿说:“这是没办法的事。我看到报纸就打电话,他们已经在开追悼会了。也就是说我打电话的时候,晓凯已经痛苦了几天了。对晓凯来说晴天霹雳的时刻已经过去,这时候再来个晴天惊喜有多大意义呢?”
董玉洁说:“你就这么相信晓凯的能力?那可是你半辈子的心血。”
程其凡看着窗外连绵起伏的群山说:“相信我的感觉。再说,财务上有凌方仪,业务上有张骐、蒋彦,应该不会有大的差错。”
董玉洁说:“凌方仪我信得过,对晓凯比你都好。可张骐能量不小,他能听晓凯的吗?”
程其凡说:“这个人是有些野心,不大容易服人。不过有凌方仪呢。”
其实,程其凡此刻的担心并不在公司内部,而是在公司外部。自己和董玉洁没有留下任何遗嘱,就被死亡了,如果要是有人提出来分遗产,那将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他想,自己的母亲和哥哥是不会要求分遗产的,这一点他心中是有数的,但董玉洁的哥哥会不会鼓动董老爷子和董老太太提出分遗产呢?他就吃不准了。如果他们提出来,财产就要分去至少四分之一,他后悔没有及早留下遗嘱。
担心归担心,却没有动摇他隐身的决心。他想,假如自己真的上了那架飞机,到阴间还能顾得上阳间的事吗?让凌方仪和晓凯去对付吧,以凌方仪的智慧,应该不会让此事影响到公司的正常经营的。不过三到五年的时间,就是有损失也是损失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