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住在江滨小区的老人

程晓凯离开锦江已经一周了。这天中午快下班的时候，董玉浩就接到董老太太焦急的电话：“玉浩，你爸从早上出去，到现在没有回来。赶紧去找找。”

董玉浩烦躁地关了手机，心里说，这老爷子真不让人省心。

董玉浩和妹妹董玉洁是一对龙凤胎，董玉浩早董玉洁半个小时出生，就成了哥哥。当年取名时，还未到而立之年的董老爷子捧着白白嫩嫩的女儿说：“冰清玉洁，就叫玉洁吧。”而还在床上坐月子的董老太太突然获得灵感，接口说：“男孩多一点，儿子就叫玉浩吧。”小学语文老师的职业，让她对字型结构了然于心。这样一来，哥哥的名字比妹妹的名字仅仅就多了一撇，有时不在意就很容易混淆。

“老爷子会到哪里去？”董玉浩在办公室默默坐了一会儿，想想还是先到江滨小区问问情况再说吧。

江滨小区曾经是作为锦江市的样板小区建设的，在80年代末算是很不错的房子了，水利局为改善职工住房买了20套，董老爷子作为高级知识分子也理所当然地分到了一套，而且是三楼的，在当时让很多人羡慕不已。当然，现在随着许多新小区的建成，特别是国家发展商品房以后，开发商为提高卖点加大了绿化面积和附属设施的建设，这个小区就显得落伍了。

在小区里，老俩口也算是资深居民。在董玉洁夫妇未出事前，董老爷子和董老太太的生活还是很安逸的。

董老爷子一般早晨5点多就起床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如起床。先按部就班地完成一套自制的按摩操，然后在家里房前屋后地晃悠一会，到6点半准时去小区的一片空地上和几个老朋友打太极拳，这些年他在小区已经带出不少徒弟，不少人一碰面，双手抱拳，玩笑地喊一句“董老爷子来了”，当然也有年纪小些的喊声“董师傅”。打完拳去买菜，一般9点钟左右到家，菜交到老伴手里就一天没他事了。

董老太太上午忙烧饭，下午2点准时到小区的活动室打麻将，她很有节制，6点钟准时结束。

晚上俩人雷打不动地锁定央视一号台，看新闻、焦点访谈，然后看连续剧。他们认为一号台的连续剧是正剧，无论思想性还是艺术性都是最好的。

董玉洁给老俩口请了一个钟点工，每周二次过来打扫卫生。老俩口的日子过得平平和和，让邻居们羡慕不已。

董玉浩赶到时，董老太太正在阳台上张望着。

这些年，董老太太除了烧饭就是在小区里打打麻将。她烧菜是没说的，董玉洁的手艺应该算是得益于她的真传，但已经很少出小区的门了。见老伴到了中午还没回来，除了焦急地等待外，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打电话给儿子。

董玉浩问：“老爸没说到哪里去？”

董老太太说：“就象平时一样出的门，也没说到哪里去。

“平时让你们学着用手机，你们不愿意。现在到哪里去找？”董玉浩抱怨地说。

“别说这些没用的，赶紧去找找啊。自从你妹妹走后，老爷子就一直闷闷的，跟他说话也不理。”董老太太叹着气。

董玉浩说：“天灾**，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她走了，一了百了了，你们总不能自己折腾自己。”

董老太太抹了把眼泪说：“话虽是这么说，可哪能撂得下。你妹妹跟了其凡，这才风光了几年？就走了。还不如没钱的人，没钱的人坐火车，还不会出事，想想不值啊。当年……”

当年，董老太太是坚决反对董玉洁嫁给程其凡的。董玉洁从小聪明伶俐，模样清秀可人，虽说生不逢时，该上大学时大学不招生了，但董玉洁却渔翁得利地被保送上了大学，成了那时人人羡慕的工农兵学员，她在择婿条件上也就水涨船高了。

董老太太一心想董玉洁嫁个好人家，可是董玉洁却选择了程其凡，程其凡家在四川山区，这是她最不看好的一点，她对女儿说：“你这样好的条件，城里优秀男孩子多着呢，你尽可以挑，为什么要跟一个穷山沟的。”董玉洁却说：“我看到他就觉得他好。他虽然家里条件不好，但本人条件不错，好人比好条件更重要。”她找了很多不幸的例子来试图说服女儿，可董玉洁就是不听，最后她说：“你如果跟他，就别回这个家。”董玉洁说：“不回就不回。”第二天就住进了医院的集体宿舍。

半年后，董玉洁跟程其凡悄悄领了结婚证，在部队的小礼堂举行了婚礼。说是婚礼，其实很简单，食堂里加了二个菜，喝了几瓶老白干就算结婚了，新房就是部队家属探亲的临时住房。她知道后，心里别扭了很长时间。

直到董玉洁怀了小凯，董老太太才勉强认了这个女婿。后来部队出面，市一院分给了董玉洁一间15平米的小房子。再后来，部队为了解决小孩入学难的问题，在锦江市区建了家属大院，俩人有了一个象样的家。她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后来程其凡转业到市无线电厂，她的脸色又不好看了，经常说女儿一朵鲜花种在了贫瘠的土地上，可惜了。

后来，程其凡事业做大了，董老太太才逐步关心起这个女婿来。再后来，家里有个什么事，都逐步依靠女婿了。有一年，董玉浩在家装电灯泡，从椅子上摔下来，把二条肋骨跌断，骨头斜插到血管，情况十分危急，当时市一院的医生做这个手术一点把握都没有，建议请武汉的专家，程其凡连夜开车到武汉把专家请了来，董玉浩才捡回一条命。这之后，程其凡在她这里才算有了点位置。虽然有了位置，但在董老太太的心里，儿子孙子总是第一位的。只有家里有困难了，有什么事需要解决了，女婿就排在了第一位。

董玉浩怕母亲唠叨起来没完没了，急忙说：“我去找，我这就去找。”

一个小时以后，董玉浩还真找到了董老爷子。准确地说是半找半撞上的。

他从家里出来，在江滨小区前前后后转了一圈没找到，正想着老爷子还会到哪里去时，妻子刘萍打电话让他赶快回家，说是有重要的事与他商量。

刘萍所说的家是他们在万科润园的家。刘萍也是小学老师，当年师专毕业后分到董老太太所在的学校，是董老太太亲自选中的儿媳。

刘萍平时都在学校吃午饭，今天突然回家，肯定是有比较重要的事，董玉浩想。

董玉浩匆匆忙忙赶回万科润园，进小区门前突然灵机一动，老爷子会不会到万科墅园去看妹妹给他们买的新房去了？

在程其凡企业做大后，董玉洁曾经想接老人跟自己一起生活，也好有个照应。但董老太太不愿意，她更想靠儿子孙子近一些。董玉洁就跟哥哥商量，决定自己出钱在哥哥小区里的万科墅园买一套一楼的住房，毕竟老人一年大于一年了，总要靠着一个儿女。

董玉洁的建议正合了董玉浩想卖江滨小区房子的意思，所以董玉浩非常主动地行动起来。很快兄妹俩就在万科墅园的26幢选中了套一楼的二室半二厅的期房，房前有50多平米的小院子，可以种点花花草草的。房子合同已签三年，由于市政规划的原因去年才动工，说是明年年初交付。

这套房子与董玉浩的家隔着一条小区马路，走路2分钟就到。董老太太非常满意，董老爷子虽说时常咕噜着新房子没有老邻居，怕寂寞，但却经常跑到万科墅园看看房子盖到什么程度了，琢磨着小院子种点什么。

董玉洁进了万科墅园，越过两幢刚封顶的花园洋房，就看到了董老爷子。

董老爷子正坐在新房前的台阶上看着新房出神，直到董玉浩走到身边才发现儿子来了。

“爸，你怎么在这里，我妈都急死了。”董玉浩皱着双眉说。

董老爷子喃喃地说：“这是你妹妹留给我的。”他从医院回家已经二天，心里时常昏昏然，总觉得女儿女婿还活着。有时清醒过来，知道女儿女婿走了，就觉得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董玉浩上前扶起老爷子：“爸，玉洁她走了，你不能这样折磨自己。我们还要生活。”

董老爷子说：“我知道，我知道。我这就回家，现在有10点了？”

“现在已经下午1点了。我送你回去吧。”董玉浩怕老爷子神情恍惚，半道再出点什么事。

董玉浩把老爷子送回江滨小区，再回到自己的家，刘萍已经上班去了。

桌上一张纸条：“下班不要应酬，早点回家，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