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因爱成杀（一）
百里衍之一直端坐在屋中，分毫不曾动过。他只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仅此而已。
打翻的红泥小炉早已被他一挥袖的功夫收拾妥帖。小炉上依旧煮着水，紫砂壶中的茶，还是温热的。
月上中天，杯中之茶温热。
弯月西沉，杯中之茶依旧温热。
晨雾迷蒙，杯中之茶还是那样温热。
月清浅起身推开门，晨雾扑面而来，有些凉凉的，让她瞬间清醒许多。迷蒙的双眼，四处一望。月清浅挠挠头，奇怪！平日里师父都起的比她早上许多，今儿个怎么还没影儿啊？
到井边打水洗脸，凉透心的井水，洗尽铅华。
月清浅开始忙活起了早饭，过了那么久米虫生活，也该好好活动活动了。园中的小菜带露浓，月清浅拿个小竹篓左挑右选，不亦乐乎。
择菜，滤米，生火，熬粥。
一系列动作下来，额上覆了一层薄汗。月清浅抬起胳膊擦擦，晨光透过小轩窗，屋子里明亮了许多。
月清浅盛一小勺粥，吹了吹，放进嘴里。嗯！月清浅闭眼享受，看来厨艺还是没有下降的！
清炒的小菜，冒着烟气的稀粥。月清浅一一端上小院的石桌，很是满意。
要开饭了！咦？雪球呢？
月清浅回屋一看，屋里也没有。
不过，这次她聪明了。
闭眼，默念了一段咒语。腕上的朴欲，紫光一闪，正呼呼大睡的雪球咕咚滚在了地上。院外石桌上饭菜的香气隐隐飘了进来，雪球吸吸鼻子。
好香啊！是小主人做的饭！雪球闭着眼，趴在地上，顺着香味，朝着门外蠕动而去。
咚！
撞上了一座墙，雪球终于迷迷糊糊睁开了小小绿豆眼。墨色眼瞳，一看就是迷迷蒙蒙还未睡醒！
咚！
这次雪球看清楚了，是月清浅给了它一个爆栗。
赶忙爬了起来，圆滚滚的身子立正站好。
月清浅指着雪球的鼻尖，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雪球啊雪球，你看看你。好歹是青丘狐君的女儿，怎么就这么不成器呢？！整天的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戳了戳雪球的脑袋，“你到底是狐狸，还是小猪啊？”
雪球低着头，呜呜呜，它知道错了……
抬起小脑袋，雪球水汪汪的绿豆眼，看得月清浅直起鸡皮疙瘩。无奈摊摊手道：“算了算了，来吃饭吧。饿了你一天，都饿坏了。”
抱起圆滚滚的雪球，月清浅反身关上门，将它放在院中的石凳上。
自从那日雪球变成了个粉嫩嫩的女娃娃，这院中的石凳，也就由两个变成了三个。月清浅叮嘱道：“不许先吃，否则就罚你！”
刚想动爪子的小雪球悻悻收回小爪子，点点头。月清浅满意一笑，转身三两步上了竹阶，去敲百里衍之的屋门。
咚咚咚！
没反应……
咚咚咚又三声！
还是没反应……
月清浅歪歪头，难不成，师父出去了？不会啊，每次师父去哪，都会提前告诉她的。
蹑手蹑脚地，月清浅推开了屋门。却见百里衍之正端坐在屋中，煮茶。
她从未见师父煮过茶，却不知他煮茶竟这般好看。
呆了一会，月清浅才回过神来，轻声唤道：“师父，吃饭了。”她都不敢大声说话，怕惊扰了这一副美好画卷。
三千青丝如泼墨，一抹白衣胜烟霞。
百里衍之却像大梦初醒一般，手中动作一滞。似是突然想起什么，摇头一笑。“这就来。”
收好茶具，百里衍之一闪身牵着月清浅的手到了石桌前。却见一粉嫩女娃娃吃的正欢，这自然是雪球了。
月清浅正想发火，却被百里衍之一挥袖制止。无奈，月清浅只能忍气吞声。这个雪球，待会儿再教训她！
“百里。”月清浅刚想喝一口粥，慰劳一下自己，却见连木无香一袭墨绿衣裳，立在院中。
“天君召见，七重天耀华殿。”
百里衍之一怔，该来的，总会来的。
白色流光飞舞，百里衍之什么都没说，只是神色淡淡消失在一片流光之中。
连木无香看了一眼月清浅，也随即闪身离去。
只有月清浅呆坐在石桌边。
师父，可不可以不这样匆忙？至少，吃过饭再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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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衍之踏云而上，衣角被风吹得烈烈飞舞。连木无香紧随其后，一路无语。
这次百里去了一趟阴司，想必天君是想问一问结果罢。
哎，连木无香叹口气。公良瑾那人在三界是极富盛名的，更何况还有墨染、白衣这两个不知水深几许的高手在侧，只怕是很难讨到便宜的。
这次，也真是难为了百里了。也怪不得他一副愁眉，结果定是不讨好的。
七重天天门前一座虹桥，直通天宫所在之地。云海翻滚之间，两道人影由远及近。天门守卫俯身道：“参见上隐神君，参见青玉灵君。”
百里衍之挥挥手，示意无须多礼，径直过了天门。尽管这七重天界七彩浮光，珠光鎏金，彩云织锦。却是再也入不得他的眼，这九州天下，再无任何，比她的睡颜好看。
耀华殿中人满为患，各路仙家无不聚集于此。
淳于素依旧笑颜如花，一身浮光锦，艳若桃李。立在一旁，笑看着百里衍之步入殿中，眼中尽是戏谑。百里衍之，你说过，你不爱她的。
那么，就不要怪我……
“参见天君。”百里衍之并不介意众人眼光，只是淡然拜道。
殿上主位，端坐一人，看在眼中不过三十左右年纪。一身明黄色锦袍，龙纹盘旋其上。流光金冠，灼灼其华。这人便是天界之主——东离澈，东华帝君一母同胞的兄长。
“阴司之行，可有所收获？”剑眉微篡，不怒自威。东离澈俯视着殿下之人，沉声道。
“公良瑾提出两个条件——一：百年之内天界之人不得踏入阴司半步；二：天界允他一个不违背道义的承诺。”
百里衍之微顿，复又道：“交换的条件，乃是浮生镜。”
殿中众仙一片哗然，大都是道公良瑾此人太过心高气傲。亦或是，阴司欲与魔界交好云云。百里衍之只神色淡淡，并不多言。
该来的，总会来的。又何须他多问，亦或是多管闲事。
主位之人只是淡淡点头，不做评断。“听说，你在凡界又收了个弟子？”
“是。”百里衍之并无惊讶，倒是连木无香怔了怔。天君什么时候，也管起收弟子这档子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还听说那日，她照了浮生镜。”东离澈眯了眯眼，想从殿下之人身上找出一丝半点慌乱，却始终什么也没有发现。
“是。”
百里衍之依旧神色淡淡，连木无香却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淳于素依旧笑看着跪在殿中央的百里衍之，眼中精光闪现。
“镜中，却并未显出何物。”东离澈眼中透出危险光芒，不悦的看着殿中的百里衍之。
“是。”
一个是字，让连木无香如遭雷击。这怎么可能？小浅怎么可能是……
“那你为何不报？难道是想包庇不成？”东离澈怒道，这关系三界生死存亡的事情，怎能由一己私情左右？百里衍之，你糊涂啊！
“阴司黑执令墨染告诉我，她的转世之时，并非那日。”百里衍之虽明知没用，可还是忍不住辩解。
“混账！”东离澈气得不轻，从前精明的上隐神君怎么会变成这样？！当时弱水元君来报，他还……《往生录》被他一挥手扔到了百里衍之眼前。“你好好看看！”
百里衍之并不动作，也不再言语。既然都知道了，他再说也无什么意义了。大殿中静的出奇，他们从未见过天君发这样大的雷霆之怒。
就连一向沉稳的月阴清君，也忍不住皱了眉头。只有一抹墨绿身影，悄然退出了耀华殿中。
百里衍之闭了闭眼，师父，救不了你，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