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夺识
如果说当年的林氏三杰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林家一个短暂的辉煌时代，那么，毫无疑问，眼前的沐督就是当年那个辉煌时代的终结者。
回顾那场血案，细究沐督此人在当中所扮演的那些不光彩的角色，不难发现，在对时局的把握上，其时尚未显山露水的沐督的确称得上是高瞻远瞩。
单凭一己之力，在大族林立的苍州境内，以不到二十年的时间便成就了沐家如今的这番大业，抛开那些所谓的人性善恶，利益对错，沐督此人俨然具备了日后成为一方枭雄的所有潜质。
然而，不知为何，今日面对林牧这个连对手都很难算得上的晚辈，本该自矜身份的沐督，竟是接连失态，说了许多根本不合他身份地位的话。
因此，不说此时惊愕无语的沐家父子，便是林牧这个与老人素未谋面的外人，也于此时隐隐觉出了一丝怪异，在他看来，眼前的沐督不但在相貌上同老人一词相去甚远，此时就连心性性格似乎也出现了严重的偏离，浑然不似一个经历了时代浮沉的大人物。
便在三人因为老人此时的反常表现而顾自沉默的时候，旁边的沐督近似一无所觉，停顿了片刻之后，居然又自顾自的开口，对着林牧和声说道：“记得老夫当年初入苍州，人生地不熟，城中的那些大家族们一个个自矜身份，对我沐氏一族极尽排挤，若非令尊力排众议，对我沐家格外照顾，恐怕，我沐某人很难在当时的苍州城内立住脚跟，更别提日后的扬名立万了，哎。当年北伐初始，老夫一早便提醒林崇老弟，希望他能够早点认清形势，谁料。。”
不知是因为真的遗憾，还是，仅仅只是在故作姿态，老人说道这里，竟是缓缓抬头，对着头顶瞬乎飘渺的薄云长长叹了一气，满脸萧索。
看着老人突然仰头嗟叹，旁边三人再度震撼失神。
如果说，沐云天因为年龄的缘故，对当年的那些事情只限于道听途说，不甚了然，那么，身为沐督之子，沐笠当年可是从头到尾目睹了那件事情，若论对那件事情的了解程度，恐怕，他比场间的林牧，以及当年的那些将死未死的老人们还要清楚。
所以，此时听到自己的父亲居然在林牧这个当事人面前说出如此违心，甚至隐隐有些无耻的话，哪怕是见惯了尔虞我诈，对世俗的权谋早已洞悉了然的他，也不觉感到一阵尴尬，进而涌起一股无力，荒谬的感觉。
旁边的林牧此时更加不堪。
当年，他像一只胆怯畏光的老鼠，躲在那间地下密室里惶恐无助，待到迷迷糊糊地逃过一劫之后，沐督这个名字便像一道诅咒，开始随时随地的提醒他，一定要加倍努力，勿忘血仇。
随着这么多年过去，那道诅咒，早已植根到了他的血液，灵魂，让他成为了一个只为复仇而活的人。
刚开始的时候，因为那些暂时难以逾越的世俗限制，他只能像个复仇无力的懦夫，每日在内心深处一次次的默念那个人的名字，却什么也做不了，除了让心中的仇恨变得愈来愈深，剩下的便全都是毫无根据的妄想。
直到某时某刻，经历了世俗的一番洗礼之后，他开始通过那些隐在暗处的力量，小心翼翼的去收集与那个人有关的任何传闻，甚至到最后，连坊间市井的那些传闻也不放过。
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沐督这个原本只存在于想象与仇恨当中的形象，开始在他的脑海当中逐渐变得立体，变得生动起来。
今日之前，林牧脑海中的沐督本该是一个身高臂长，容颜苍老，不但修为逆天，言语气度都应该接近于独人的存在。
然而，现实的情况却是，眼前的沐督不但容颜不老近妖，言语气度更是虚伪做作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除了腹黑阴险，此人哪里有一点枭雄的气度，自己的父亲当年居然会被这样的人玩弄于股掌，真不知道是对方的演技太好，还是自己的父亲运气太差。
想到这里，林牧望向老人的目光便不觉变得复杂了起来，除了仇恨跟疑惑，竟是隐隐多出了一丝鄙夷，再也不复最初的那些紧张跟畏惧。
林牧这边情绪渐变，旁边不明就里的沐云天也于此时生出了浓浓的疑惑跟不解。
随着场间众人相继离去，观台之上，一时便只剩下相顾默然的四人。
此情此景，就像是三个神经错乱的白痴正在在围观一个神经更加错乱的白痴，那画面凌乱的，简直不能直视。
除了沐督之外，放眼如今的苍州境内，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权势修为，场间三人都可以称得上是个中翘楚，最中之最，然而，不知为何，今日面对老人的一番言语动作，本该心智坚定的他们竟是不约而同表现出了少有的失态，如此反常的表现，竟是同先前在观台之上莫名失控的那二人隐隐有些相似，只不过，三人此时的情况相对来讲还算好一些，至少还没到拼死相向的地步。
修行者最忌讳的便是不能控制自己的心神，对他们来讲，无意识的心神失守在某种程度上等同于自杀。
而最最可怕的是，有人居然能够同时让三个聚神境的修士变得心神失守，并且能够让他们自始至终都不曾发现自己的心神异样，这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此人随时随地便能让三名聚神境的修士面临死亡的威胁，更恐怖的是，直到三人死亡的那一刻，他们都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一如之前的那两个演武代表。换句话说，如果老人此时真的稍有杀念，恐怕场间还在失神，疑惑，震撼，无语的三人已经暴起相向，同之前的那二人一样疯狂互殴，至死方休。
清虚境的修士真正恐怖的所在。但是，未必能够做到像现在这样夺人绅士的恐怖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