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父母归之喜悦
抢门神的饭自然是要受到惩罚，舌头烫出的水泡，李国林只能自己慢慢舔，倒是三碗饭，吃的他肚子都撑起来了，让奶奶都看不过去，将锅巴强行留下让他晚上再吃，而他，略微消化一下便摇摇晃晃的去学校了。
日子一很快就过去了，腊月十三，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之后，李国林便领着卷子回家了，至于寒假作业，一年级而已，写上几十个生字，算上几十个加减法就行了。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李国林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考试，考的还可以，一个三十一，一个四十七，而不是像村里其他孩子一样，第一次考试都是抱着两个大鸡蛋回家的。这也让他的假期过得十分快活，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基本不着家。
李国林家而出门则是一条狭道，狭道一边，是一个大场，每年麦子收回来都是先摞在场里，然后再收拾。而另一边是一个五六米高的土台子，有三四十个平方，土台上是几棵杏树，又摞着一些干柴，用于冬天生火和烧水。有一条陡峭的小路直通大门和土台，人上去不易，所以很少人上去，以致上面长满了杂草。
而小路尽头是另一条的陡坡小路，是村里的主干道之一。冬天就成了上庄一群皮孩子的天堂，小路也被他和几个皮孩子一起溜冰滑的脚不能沾，为此，爷爷还专门拿着铁锹挖了几背篓土把他们的“杰作”给埋了。毕竟这条路是很多人都走得，万一谁脚下一滑，摔上一跤，这天寒地冻的，可不好受。
因此，李国林后来的几天倒也在家老实。这一眨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二，小年的前一天。
这一天，家里格外忙活，因为今天爸爸打电话给安子家的小卖部，说是爸妈和二叔二妈要回家了，今天晚上坐车，明天下午就能回来，所以今天要把他们的房子收拾一下，把炕烧上，暖着，房间打扫一下，被子拿吹来吹一吹，去去潮。
爸妈要回来了，这让李国林十分兴奋。从他记事起，他只见过爸妈三次，而每一次都是过年的时候，年前一周回家，年后两周，正月十五刚过就要走，有时候连正月十五都过不了就要走。
这一年时间下来，李国林对于父母的记忆也淡漠了许多，只是依稀记得他们的模样，每次看到村里面有父母追着他的孩子满村子跑，嚷嚷着要收拾那皮孩子一顿。这一幕让李国林羡慕不已，毕竟，他皮了，爷爷奶奶虽然也会追着他们跑，可是终究父母不在身边，爷爷奶奶心疼他们，也不愿意多加打骂，而且，爷爷奶奶年纪也打了，他也不能过分的惹爷爷奶奶生气。
今天没有下雪，傍晚夕阳微弱，李国林帮助奶奶收拾了晾在外面的被子褥子，匆匆对付了几口饭，便一溜烟跑了出去，他要确认一下，爸妈真的要回来了么？他要去安子的小卖部去亲自问问。
消息自然没有让李国林失望，晚上翻来覆去，想着和爸爸妈妈回家，一定会给他带些好吃的，还有新衣服，当然，姐姐也有，还有……
李国林越想越精神，睡意一点点消失，他一咕噜爬起来，推了推身边的奶奶，问道：“奶奶，你说我爸他们明天就回来，是吗？他们现在在哪里，他们怎么来，是不是做汽车啊，就像电视上出来的那种特别大可以坐很多人的汽车？他们来的时候是不是还带许多的玩具，都是我们见过的，他们都没有的，你说是不是？”
奶奶把他拉倒，让他趴下，给他盖上被子，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你爸打电话说今天晚上六七点就坐车，明天早晨就能到兰州，然后坐车到县上，下午从县上坐车，明天就回来了。坐的车呀，肯定是汽车呢，跟电视上演的一样，奶奶也没坐过。”
“奶奶，那爸爸妈妈会不会给我们带新衣服啊？”李芳林也没睡着，插话问道。
“肯定会给你们带好吃的，还有新衣服，还有玩具呢。”奶奶笑了笑道。
“太好了，我要孙悟空的面具，还要金箍棒。”李国林道。
“好了，别吵了，先睡觉，等你爸妈来了，你就知道他们到底给你带了什么。”奶奶说，又指了指爷爷，爷爷已经开始打呼噜了。
……
腊月二十三，这一天过得十分慢，也过得十分快，在李国林焦急的等待中，在别人家送灶爷后的炮声中，李国林一次次跑到村头的公路转盘处，又一次次的跑回来，天色也渐渐的晚了，夜色开始弥漫。
终于，在李国林肚子咕咕叫的时候，李国林又听到了汽车的声音，发动机的轰鸣，在这夜色弥漫的寂静村子里，十分明显。
他一下子跳了起来，拔腿就跑，奶奶在身后叫着让他多穿件衣服，他也没理。
转盘处，一辆蓝色的“时风”三轮拖拉机，车头两个大照明灯灯光阴影处车斗上的篷布拖在地上，阴影处还有几个人影在晃动。
李国林站在远处远远看着，一会儿，好像所有人都下来了，然后他们开始往下搬车上的行李。
“久玲，你看，那是不是国林？”一个女声在阴影处指着用手遮挡刺眼的灯光的李国林。
“就是，久玲，真的是国林，国林接你来了。宗瑞也来了。”李国林听见身后有声响，转身看到苏宗瑞也跑了过来，似是胆怯又像是激动和期待的看着前方，那目光，和自己的是那么像。
“国林！宗瑞！”
同时两个声音，却又包含着相同的感情，惊叫了起来。
苏宗瑞和李国林同时在茫然中被两个母亲紧紧地拥在怀里。
好温暖。
车下众人也没打搅，只是看了看，将各自的辛酸装在心里，融入行李包中的礼物里。
“国林，就你一个人，你姐姐呢？”妈妈万久玲溺爱的摸了摸李国林的头发，声音有些哽咽。
“哦，我姐一会就上来了吧。……妈，我爸和我二叔二妈呢？”李国林将头从万久玲怀里扭出来，盯着车篷。
“在下行李呢，走，包里面有给你的新衣服和玩具，还有今天用的灶糖，你们灶爷还没送吧，饭吃了没，怎么穿得这么单？”万久玲拉着李国林，说东说西，似乎有些语无伦次，突然摸到李国林穿的有些单，立刻手忙脚乱将她身上长长的大袄脱下来，披在李国林身上。
李国林有些不知所措，道：“我不冷，刚刚跑了一阵，跑热了，妈，你穿回去吧，我奶奶说刚下车的人最容易感冒的。”
“没事，我身体好着呢，哪里那么容易感冒。”说着又将李国林抱在怀里。
“妈。”李芳林也跑过来，扑在妈妈怀里就开始哭，李国林呆呆的看着，很快妈妈也开始哭了起来，李国林更加呆在一旁茫然失措。
“国林，过来，把这个包抱上，里面是你们的新衣服和玩具。”二叔从车篷跳了下来，塞给李国林一个小包裹。二叔是今年才出门打工的，所以和李国林十分熟悉。他结婚也不过一年而已，第二年就要出门打工。
“哦！”李国林应了一声，噔噔噔抱着包裹就朝家里跑。
“慢些跑，别跌倒了。”妈妈看到他跑得有些急促，关切的提醒道。
“哦！”李国林应了一声，身影立刻消失在夜色中，带着欢快与兴奋。
夜色弥漫，那两颗车灯，像是黑夜中点燃的希望和光明，带来了团聚的幸福，年关将近，远离家乡的游子，带着对家乡、对家人深深的思念，踏上了回家的路。
欢聚自然是喜悦的，幸福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二叔二妈还有姐姐，每个人都带着一大包行李，从转盘往下走，爸爸和二叔手中还抬着一个大纸箱子。
李国林再一次出去的时候，身上穿得厚厚的，将妈妈的衣服抱在怀里，看到众人都已经下车，将衣服递上去，拿过妈妈手里的一个小包，跟在众人身后。
这一次回来的总共有九个人，除了李国林爸妈和二叔二妈，还有苏宗瑞的爸爸妈妈，还有三个村里人，他们都是去同一个地方打工，只是干的活不一样。
有人在私人煤矿，有人在砖瓦厂，有人还在建筑队，但是现在回家了，他们的身份都是一样的，都是回家的游子，渴望着家中的一碗热腾腾的饭菜，渴望着家人一声熟悉而亲切的问候。
“二叔，这是什么？”李国林看着他们抬着的大纸箱子，问道。
“电视。”爸爸李金红回答。
“咱家不是有电视么，怎么还买一个，还这么大？”李国林不解道。
“不一样，这个可是好东西，不是黑白的，这是彩电，就是城市上，也不多见。回去让你们好好看看，把那破黑白电视赶紧换掉，雪花太重。”李金红略有些自豪道。
“挣一点钱不容易，你咋就乱花呢，家里面一台黑白电视就够了，你们走了，我们又不看电视，娃娃要上学，也不看电视，你看，你花这钱，还不如存下来再修个房，宝宝的房还能睡人，你看你两个的，都快塌了。”爷爷一听，顿时有些不乐意了，二叔的房子是近几年才修的，而爸爸的婚房也是老房子，现在住人已经很不安全了。
李金红不再说话。
“国林，你上学了，学习咋么个？”二叔问道。
……
回家，总是喜悦呢。
哪怕任何一个人，在外面流浪久了，都会想着回家，回到那个有熟悉的人，熟悉的事，熟悉的物的地方。
而对于留守在家里的孩子来说，父母回家，简直比过年还要喜悦。
对于守着空巢的父母而言，子女回家，就是他们最大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