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章 托物
离怒剑山庄还有较远路途。
一行人顶着烈日在官道上行走着。
骑着匹高大的青鬃马，一个面容粗犷的汉子埋怨道：“不就顶撞了几句，却派我等做这苦差。”
其身后一名汉子闻言，哭笑不得道：“要不是你成珂的臭脾气，朱五爷也不会把我们往火坑里推。”
“对，虽说我们不惧庄主，但难免他不找我们麻烦。”另一名汉子附和道。
拉了拉缰绳，汉子又道：“就怕庄主要对付咱们。”
这话让成珂瞬时没了脾气，只好猛地吐了口浓痰：“我等又没犯门规，怕甚。”
另一名汉子摇头叹气道：“唉，你真当他眼瞎，只怕到了庄里，我们的脑袋，就在别人手上了。”
眉毛一拧，成珂怒声道；“少他娘臭嘴，给老子好好看货！”
队伍中瞬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沉闷的马蹄声。
众人又走了段路，终于有人忍不住道：“成哥，走了好几个时辰了，让大伙歇会吧。”
不少人附和道：“是啊，成哥，这么大日头也受够了。”“是啊，万一碰上歹人怎么办。”
面色阴沉的听着耳边种种议论，成珂把手高高扬起：“再走十里，到沟谷村便歇息。”
众人瞬时兴奋起来，纷纷加快步子，巴望着能早些到沟谷村。
此刻正是午时，沟谷忖各家都已开饭。
一处农家小院中，一对夫妇正热情招待着一位老妪。
老妪穿了件整洁的百衲衣，右手拿着根铜栗杖。
满头银丝下，则是一张布满皱纹的慈祥面孔。
汉子将一碟菜蔬摆到案上，满面笑容道：“多亏巫婆婆治好了小铁蛋的病。这碟油拌椿芽还请您尝尝。”
巫婆婆抬起遍布老人斑的手，夹起一筷子香椿芽尝了尝。
用几颗仅剩的槽牙，将香椿芽嚼的嘎吧嘎巴响。
咂了咂嘴，巫婆婆连连称赞道：“翠花手艺可真好，连我个老掉牙都吃的这么香。”
忙着放碗的妇人一听，顿时笑开了花：“只是平日里多多琢磨了几番。巫婆婆见笑了。”
说完，妇人便朝里屋一喊：“铁蛋还不快出来！”
“好嘞，娘。”一个稚嫩童声响起。
一个留着辫子的五岁小孩从门槛翻出，急匆匆跑了过来。
缓缓停在案几旁，铁蛋奶声奶气的叫了声：“见过巫婆婆。”
“真是个好孩子。”巫婆婆老怀大慰的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铁蛋脑门。
摆好最后几碟菜，夫妇俩也是坐了下来。
给巫婆婆盛了一碗饭，妇人感激不已道：“要不是您救了小铁蛋一命，我们.”
晃了晃脑袋，巫婆婆打断了妇人的话语：“诶诶，那的话，小铁蛋这么讨喜，老天爷都会救他。”
汉子亦红光满面道：“巫婆婆说得对。说得对。”
就在此时，村口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院子里四人都惊诧的抬起了头。
快速放下碗筷，汉子一脸凝重道：“麻烦您先和娘俩进屋躲躲，我且去看看。”
谁知，巫婆婆却直起身道：“不怕，老婆子也去看看。”
夫妇俩本想劝说一番，但想起巫婆婆的种种异事，最终还是没有劝阻。
村口的晒谷场上，一行人都是跳下马背，守候在马车旁。
随手将几人点到身旁，成珂对大伙开口道：“既然来了这，咱们就不吃那难啃的干粮了”
又缓缓扫视一番道：“何况村老与我相熟，你们同我去置办几桌菜食，好让兄弟们歇息歇息。”
见众人点了点头，成珂便带着他们走进了村子。
听到晒谷场的动静，不少村民都往此处看来。
其中就包括了紧张不已的大柱，和微微惊诧的巫婆婆。
抓着铜栗杖的手松了松，巫婆婆开口道：“大柱啊，他们是武林中人。你先回去吧，我和他们说几句。”
原以为来者是群劫匪，巫婆婆本打算出手将他们击退。
此时才发现，这是群打着怒剑山庄旗号的人马。
想起风如海在庄内毫无音讯，不由起了打探一番的念头。
几人跟在成珂身后走进村子，两旁村民纷纷关上了门窗。
皱了皱眉，成珂大声喊道：“诸位放心，我们不是绿林强盗，是正经的武林中人。”
又清了清嗓子：“而且我与何老是至交，来这只是吃饭，吃完就走。”
紧接着吼道：“老何！你成弟又来打秋风啦！哈哈！”
而成珂随后一怔，出现在面前的，不是精神精神矍铄的何老汉。
却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
“我的天，成哥，她难道是老何婆娘？”一个汉子惊讶道。
面色略显诧异，成珂不悦道：“别乱说。老人家您是？”
干笑一声，巫婆婆沙哑道：“老身被别人唤为巫婆婆，与那何老头没什么关系。只不过，老身有一事相询。”
大热天的，成珂本想早点填饱肚子休息，没成想半路杀出个老太婆。
压下心头火气，成珂面色阴沉道：“老人家，等会再说吧，麻烦你先让开！”
巫婆婆闻言，面容一黯，低声自语道：“人老了，连个后生小子都嫌弃婆婆了。”
接下来不仅没有让开，反而是上前一步。
恰恰是巫婆婆这一步，却让成珂几人神色大变！
三人只觉身前多了道坚墙，狠狠挤压着身躯每一处。
那种压迫感，让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成珂心中不禁掀起惊天波澜，他以为自身先天二层便足以傲视一方。
可如今，竟被个老太婆看似随意的一步逼成如此狼狈。
如此看来，巫婆婆竟有不低于先天七层的绝强实力！
越想越是心惊，成珂急忙求饶道：“巫婆婆饶命啊，我等有问必答。”
满意的收回罡气，巫婆婆盯着成珂道：“老身听说你们最近新招了一批弟子？”
正要回答，却被一个充满惊喜的声音打断：“成老弟，好不容易来一趟.诶，这不是巫婆婆吗？”
注意到巫婆婆身后姗姗来迟的何老，成珂大喜过望：“老何，我正要找你。”
略一摇头，巫婆婆转身道：“暂时不打扰你等，老身就在那院里等你。老何，老身先退了。”
“好。好。”何老朝巫婆婆躬了躬身，尊敬至极道。
三人这才缓过劲来，与何老说了方才之事。
何老听的直瞪眼，过了会，才低声道：“你们差点惹了大麻烦，巫婆婆可是远近闻名的活神仙啊。幸好她老人家不记仇。”
成珂几人听了这话，皆是暗自庆幸，没有进一步让巫婆婆对他们产生厌恶。
随后，几人与何老准备好饭食，便坐在晒谷场的柳树下开始大快朵颐。
没有平常宴席上的热闹，所有汉子都默不作声的进食着。
白虎分舵虽与怒剑山庄貌合神离，但对此次押送还是非常重视。
出发之前，便严禁在途中饮酒，即便下鹅毛大雪也不行。
毫无食欲的嚼着一块牛肉，成珂的眉毛一直没有舒展过。
见此情形，另外几人不由议论开来。
“她八成是把我们认作了庄里的队伍。才会喊你去问询。”
“按以往惯例，上月的确是庄里招收弟子之时。”
“不会是她孙子被招了进去吧，想当初我刚进去时，可受了不少苦。”
几人不知的是，他们居然把巫婆婆想问的事说对了一半。
皱着眉头吞下牛肉，成珂闷闷不乐道：“这不管你们的事。朱老五吞银吞的这么厉害，庄主不可能坐而不视。”
夹起块豆腐，一名汉子摇了摇头：“我们没分到什么油水，可又要两面不是人。”
众人一时寂然。
饭毕，成珂无奈的走进了小院。
被一个妇人引进一间小屋，成珂看见了坐在凳上的巫婆婆。
抬头望了望成珂，巫婆婆和蔼道：“后生，你坐老身对面吧。”
躬身作了一揖，成珂连忙摇头道：“小辈方才多有得罪，怎敢就坐。还请巫婆婆原谅则个。”
微微一笑，巫婆婆并没有勉强成珂。
转而直说道：“老身有个侄子，上月刚被招进山庄。老身问问，庄里何时有假，好让老身能去探望。”
一愣，成珂没想到巫婆婆问的是这种问题，不禁有些慌张。
一咬牙，还是如实道：“巫婆婆，您不知，我只是分舵门人，正要返回山庄。上月是否招收弟子，小辈也不清楚。”
看见巫婆婆失望的神色，成珂赶紧补充道：“不过，据我所知。只要黑衣弟子以上，每日出入山庄极为方便。”
微微眯起双眼，巫婆婆的面色不出是喜是忧。
只听其说道：“无妨，即是这样。那老身就要麻烦你一二了。”
“呃？”一时没反应过来，成珂疑惑的望向身前这位老人。
半日后，成珂愁眉不展的骑在了马上。
原本空无一物的马鞍旁，挂上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黑色包袱。
想起巫婆婆对自己的托付，成珂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在那间晦暗小屋里，成珂只觉手里多了个沉甸甸的包袱。
随后，传来了巫婆婆的幽幽嘱托。
大意是要他将这个包袱，送到庄里一个叫风如海的年轻人手里。
且只能由风如海亲自打开，而若私自打开包袱。
吩咐到这，巫婆婆不知从何处拿出条硕大毒蝎，在成珂眼前晃了晃。
吓得成珂差点落荒而逃。
保证不会有半点损失后，巫婆婆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出乎成珂意料的是，巫婆婆竟拿出不少银钱，非要他收下做为路费。
后来，成珂便恍恍惚惚的走出了小屋。
但事后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上马的。
成珂不由瞥了瞥那个黑色包袱。
一阵阴冷至极的感觉忽然袭上心头，成珂急忙移开了目光。
一个汉子驾马来到成珂身旁，扫见了那个包袱，不由调侃道：“还收了好处。”
一撇嘴，成珂没好气道：“这“好处”我宁可不要。”
在众人的插科打诨声中，马队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