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梦里
那一晚我做了很长但是感觉却很真实的梦。
我梦到大雪纷飞，我趴在一个人的背上，这个人一步一步背着我走。我记得他的头上已经是花白的雪，但是我看不到他的样子。我清楚的记得他说：桑儿，以后不要那么倔强了。我记得他说：桑儿，有些事会和我们想的不一样，但是有些事情我们改变不了的。我记得他说：面对一件事情，我们要学会面对它，解决它，放下它，逃避就永远不会结束。我记得他说：以后，就是没有我也要好好爱自己。
雪下得很大，我呆在他的背上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他说，我感觉得到这个人那么值得信赖。我们经过一片梅林，梅花正是艳丽时，朔风飘夜香，繁雪下梅更白。
然后我们坐在悬崖边，看着落日斜下，他拿起萧吹起来。一曲箫声毕，他说：桑儿，走，我带你走，我们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何处你在，何处为家。
最终梦醒了，我竟发现眼角躺着泪花，梦我都记得，也许我只是太如梦。我慢慢的坐起来，发现屋子里的有两个人趴着睡着了。然后我发现满屋子的纸鹤，桌子上，窗台边。我准备下床时，四爷忽然醒过来，看着我准备下床，他竟一下子看着我愣住了。忽而马上冲到我的床前，双手握住我的肩膀：莫桑，你醒了？你没事了？
看着四爷疲惫的眼睛，难道他在这呆了一夜？我点点头：好了，没事了。这是另外一个人也醒了，蹦了过来，我才发现时幻珠。我惊讶于幻珠怎么会在这，幻珠看着我一下子就明白我的疑惑，马上脸上充满了得意：四嫂，我昨晚就到了，我可是求了皇阿玛好久，他才答应让我来陪你一阵，你看，昨夜我还帮四哥叠了好多这纸鹤呢。
四爷叠的纸鹤，可是他怎么会叠呢？这时四爷看向幻珠：幻珠，快，快叫人把念亲姑娘叫过来看看。幻珠一脸喜色的答应着：是。四爷坐在床沿看着我：你感觉好些了？我依旧点点头：四爷，放心吧。经过昨夜一夜莫桑感觉好多了。
我望着眼前的千纸鹤问道：四爷，纸鹤都是你叠的？四爷勉强一笑：是，叠了好几天，昨晚幻珠也帮着叠了些。我看着四爷：可是，四爷你怎么会叠？四爷这会的笑容开始自然起来：你还记得你在围场叠过吗？我点头，四爷继续说道：那日，我叫人把东西收好，你说过这可以祈福，我就翻出来拆开，弄了好久才自己学会叠的。你看，说不定真的是这满屋子的纸鹤帮了你。
我望着四爷，他记得我说过的话，他为我叠了一屋子的纸鹤，他是真心的吗？想到这个问题着实吓了我一跳。我在乎他是否真心吗，他在帝王家，他最终要成为帝王，他又有多少真心可以赋予身边的人呢？
不一会，念亲来了。她把完我的脉说：王爷，福晋已经没事了，今后只要好好调养，注意不能疲劳。这次福晋是元气大伤，千万不要落下什么病根。四爷看着我：听到没有？我朝着四爷点点头。
这是一旁的幻珠来到我面前，拿着我的手：太好了，四嫂没事了，四嫂，你可知道，听了你那么多事情，又被放火，又被绑架的，幻珠在宫里急得不行，可是皇阿玛就是不让我出来。我微笑着看着她：我不是没事了吗，再说现在看到你，我就更没事了。
幻珠一屁股坐到床上：反正我不管了，这次我要住在四嫂这，等四嫂全好了，我才回去。我才不管皇阿玛生气不生气呢。我看着幻珠，反过来握住她的手，她的心意我都明白：好，你住着，皇阿玛要是怪罪了，四嫂帮你顶着。
接下来的日子，幻珠便在我这住下。念亲还是每日都来为我诊脉，为我开药。由于幻珠的到来，府上顺理的给指来了两个丫鬟，说是照顾我们起居。这丫鬟毕竟是生人，除了日常的起居也没有亲近。
一日，念亲给我把完脉说：福晋，好很多了。我看着念亲，如果需要，我真的需要的是念亲，这么久了来，我知道她的医术一定不是一般。要是有可能，我留下她，如果我要走，那么好多事情都可以解决。我问道：念亲，还记得我提的建议吗？留下来。
念亲的话语让我丝毫不能觉察她的意图：如念亲当日所说，一切都还得听冷少爷的。我歪着头想直视她的眼睛：那你愿意吗？听完我的这话，念亲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了一下，不过瞬间她又恢复了正常：我说过，一切听冷少爷的。
其实，我不知道留下念亲是否正确。她有高明的医术，这是我需要的。但是念亲这个人藏得极深，这么久来，她没有过任何表情，没有表露过任何心思。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时很危险的，不想果儿什么都写在脸上。她说话从来就是恭恭敬敬，但是话语却是不卑不亢，也许很难将她真心收服，留在身边。只是现在，我需要这样一个人。
难得今日落得清闲，幻珠闷得慌，我让她带着两个丫鬟出去逛街。院子里难得剩下我一个人。我立在台阶上，抬头望着蓝天，一切都还是那么清澈。这么久以来，我磕磕碰碰停滞不前，我不知道我走的是不是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在屋子里，我拿着埙，坐到了秋千架上。最近太混乱，我甚至连考虑自己的机会都没有。我一直坚信着，走久了，一定要停下来看看，不然也许自己就找不到当初的自己了。这首曲子是在曲谱中才新学的，名字是君别离。埙本来声音便是怆然，吹这样名字的曲子倒是显得恰到好处。
就在我吹着，脑袋开始放空的时候，我听见了一曲箫声入了进来。我转头看到门口的持箫人，是冷少爷。我一下子停住，冷少爷的箫果真是一绝，箫声幽明入耳，半边天色黯沉。我继续把埙吹奏起来，箫是悲，埙是绝，两者演奏却是若虚弱幻。
一曲合奏完，仿佛是别的世界走了一遭。我站起来对着冷少爷笑笑：冷少爷，好箫声。听到这话，冷少爷并没有高兴，疾步走到我跟前：你叫我什么？
冷少爷这样的表现倒是吓到了我，不是冷少爷吗？我镇定自己的情绪：冷少爷。一下子，冷少爷的表情变得很悲伤：不要这样对我，桑儿。我放了你走，我让你嫁给了王爷，可是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冷少爷这样的话的确出乎我的意料，我放了你走，我让你嫁给了王爷。就在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莫桑在新婚那晚自杀，莫桑的娘说我知道你喜欢冷少爷。冷少爷，我一下子明白那么久来，为什么冷少爷的表情很奇怪，为什么冷少爷私下里叫着我桑儿。他就是冷少爷，莫桑娘嘴里的冷少爷，莫桑曾经喜欢的冷少爷。
看着眼前的他，我忽而觉得有些对不起他。因为我不是莫桑，莫桑在冷少爷放开她的那一晚就已经死了。可是眼前的我在他眼中就是莫桑，我记不起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而我也没有曾经爱过他。
我忽然想起人生最为悲哀的事情，是回忆不能分享，是两个的记忆却让一个人来承担。
冷少爷见我没有说话，他双手握住我的肩：桑儿，我知道你苦。我说过，我可以放你走，但是你一定要幸福，如果没有，那么我一定会来带你走，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带我走，这是我想了多久的问题。可是如今，我却不能这么做。四爷是骄傲的，他一定是不能知道莫桑这段过去。而四爷不知道对大家都好，我虽然不是莫桑，但是莫桑可以为了眼前的这个人死去，那么占了她的身体那么久，起码我要保他安全。而唯一可以保他安全的唯有：
冷漠。
我知道我说不清什么我不是莫桑，我说不清莫桑已经不在了，那么我只有冷漠，这样对谁都好。
我退后两步，挣开冷少爷的手，冷少爷脸上全是惊讶。我坚决的说：冷少爷，请自重。如今我是四爷的庶福晋，不是桑儿。冷少爷悲怆的摇摇头：不，不，你说过，桑儿这辈子不管到了哪，永远都是我冷晨诣的人。
我看着冷少爷，还是一脸的坚决：冷少爷，过去的事情我都忘了，也请冷少爷也忘了吧。这时。冷少爷上前两步来到跟前，一只手拿着我的手腕举到我面前：你忘了，那么为什么吹君别离，你知道不知道这是为霸王别姬最后做的。君别离，经浮沉，千万梦回雪梅。这是你说的，这都是你说的。
看着眼前的冷少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们的点点滴滴也许轰轰烈烈，但是他眼前的莫桑真的已经什么都记不得了。我努力挣开冷少爷的手：冷少爷，既然你曾经放开了莫桑，就请你放她好好的走，这样对莫桑才是最好的。
听到这，冷少爷慢慢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这样真的才是最好吗？我点头，顺势向屋子走去，我不知道停在那后面会怎么样。只是没走几步，冷少爷忽然开口，声音有些颤抖：桑儿，请你以后不要叫我冷少爷，求你。
我往前走着，听到冷少爷的求你两个字时，我心突然一阵痛，我想要是原来的莫桑看到我这么对冷少爷一定会心疼死，一定会恨我。
只是当时的我并不明白为什么冷少爷不让我叫他冷少爷，以为只是这样叫会让他觉得生疏，只是后来知道了，却一下子觉得当时自己在冷少爷眼中是多么的绝情。一句一句冷少爷定是一针一针刺到了冷少爷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