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七年前,年仅十九岁的陆奇领兵远征南越,大胜还朝,先帝龙颜大悦,金旨赐婚,上至公主,下至民女,任陆奇挑选。义兄沙中海力劝陆奇求娶圣上爱女却月公主,陆奇虽敬重义兄,也知其意善谋远,但还是一口回绝。陆奇虽是武将出身,却常以大义自许,尤其敬慕当朝名士李廷懋德名,知其有一女年龄与己相仿,知书达理,于是登门求婚。李廷懋自是满心欢喜,女儿也无异议,很快喜事就办了。大儿子出生后,李廷懋自逞学识,琢磨出了几十个好名字供陆奇夫妇挑选。不料想,陆奇拉下脸来驳了老丈人的面子,他觉得儿子的名字就应该由父亲来取,讲不讲究没关系,只要叫着顺口就行。陆奇总共就读了半年的书,认识的字掰着指头就能数得过来,在书房里憋了两天后,给儿子起了个名字叫“陆续”。陆夫人觉得听着还行,就是写出来有点不像话,于是给儿子改名为“陆绪”,字“延武”。如此一来,大家都满意了:陆奇觉得夫人改得高明,李廷懋不仅不生气,反而赞赏女婿的三日刮目之进。
二儿子出生的第二天,李廷懋得了消息立刻就赶了过来。李廷懋精通相术,他心知这孩子绝非池中之物。陆奇亲口提出要岳父为孩子取名,李廷懋自然是求之不得,他思索良久,决定给孩子定名为“陆言之”,字“不失”,来源于孔子的“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夫妻二人都很满意这个名字,看过了孩子,陆奇引李廷懋至书房,将昨天发生的离奇事件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岳父。
“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打心底我宁愿相信这孩子就是你说的‘人仙之祖’。对了,那把血木剑呢?”李廷懋感觉自己不自觉地进入了一片奇妙的未知之地。
“叫陆近拿到厨房烧掉了。”
“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他说没有。我想也不会有。”
“如果真是上古神木,怎么可能一把火就烧掉了?”
“看来是假的。陆近与我同宗,一直忠心耿耿,我保证他不会有问题的。”
“现在也别无他法,只好边走边看了。你刚才所说的那八句真言我誊写了两份,你藏一份以备不时之需,我也拿一份回去仔细研究研究。”
“是的,岳父。”
陆言之长到一岁的时候还不会爬,更别提站或走了,也不会说话,连嗯嗯啊啊的声都没有,最喜欢的是挤着小脸冲人笑。陆奇害怕孩子有病,找了很多的名医来看,连御医都请来了,还是没有结果,根本闹不清孩子到底得了什么病。陆言之能吃能睡,不吵不闹,安静得令人害怕。到了两岁,依然如故,不会说,不会走,就像是没长骨头似的。再想起陆言之出生那天的奇事,陆奇觉得简直就是个笑话。过了些时日,陆夫人又怀了一胎,精力更加有限。他们夫妻打心底并不怎么待见这个连傻都算不上的二儿子,只是他们本人不愿意承认罢了。父亲陆奇常年征战在外,母亲也难得见上几面,好在兄长陆绪和外公李廷懋对陆言之十分照顾。
陆绪比陆言之大四岁,刚强勇武的个性很早就表现了出来。陆奇对大儿子十分疼爱,常对人说此乃陆家的虎子。陆绪长得漂亮,像母亲,还继承了母亲的文质和品行,可想而知陆夫人是何等的舐犊情深。陆绪喜欢跟弟弟玩,跟弟弟说话,给弟弟喂饭……他只认为弟弟什么都好,完全不在乎其它。李廷懋当然不会有孩子那样的单纯,陆言之的种种异常同样激起了他的担忧。现在,他极力要令自己相信陆言之是在继续着某种“奇异”,“早知道就叫你‘陆一鸣’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是李廷懋常说的一句话。李廷懋当然是爱这个孩子的,只不过他的爱里掺杂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重阳节到了,陆奇在家,沙丞相前来小聚。
“贤弟,如今四海升平,你我兄弟得暇小酌,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四海升平全赖圣上英明,兄长尽心辅佐。”
“贤弟说哪里话,国家可以没有蔺相如,但是不能没有廉颇;再说了,蔺相如最多十年一出,廉颇却是百年难得一见。”沙丞相端起了酒杯。
“兄长现在是**汤忘忧药齐下,小弟只有弃械投降的份了。”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两年前你我兄弟联名谏圣,兄陈以利害得失,弟说以文武之道,圣上动容,当即下旨兵征北胡;其后,弟在前方披坚执锐,兄在后方统筹供应,经略半载,北胡远遁,闻‘大可’二字胆丧心惊,从此不敢越雷池半步,想来真是激荡澎湃!”
“兄长说的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我兄弟难得居闲,今天又值重阳佳节,一定喝他个人仰马翻才好!”
“好,咱们今天不谈正事,只叙兄弟情谊。绪儿呢,我给他带了个好玩意。”
“快去叫大公子来。兄长不可太宠绪儿了,这孩子现在一不如意就说‘我找沙伯伯去’‘我让沙伯伯给我买’……真是拿他没办法。”
“贤弟无须烦心,绪儿正处于玩乐的年岁,管束严了也未必是好事。我看绪儿品性纯正,知轻知重,将来必成大器。再看我家小儿聚成,比绪儿大出好几岁,说话做事糊涂得很,我看呐,连绪儿的三分之一都比不上。”
“还是因为啊,你太宠他了,”正说着,陆绪抱着弟弟进来了,“绪儿,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我听说沙伯伯来了,就赶紧过来了,刚好路上碰着了去叫我的赵叔。”
“赵叔?刚才那个下人?”沙中海问陆奇。
“是啊,沙伯伯,赵叔比我爹爹小,当然要叫叔叔了。赵叔他对我可好了……”
“那沙伯伯对你好不好啊?”
“当然好了,爹爹。”
“看来我这礼物不拿出来是不行了?”沙中海笑道。
“沙伯伯,你又给我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看,”沙中海从怀中掏出一个铜钱大小的圆东西,上面拴的有红丝线,可以佩戴,“绪儿,别小看它,这可是无价之宝。”
“这是什么呀,沙伯伯?”陆绪将东西交给爹爹辨认。陆奇举到眼前,看那东西呈半透明状,内部有丝丝荧光,摸着发凉,闻着有一种特殊的气味,令人精神愉悦。
“东海有一种神物名为牛角龙,顾名思义就是长着一对牛角的龙,这种龙百年一现,它吐出的胃液能形成毒雾,闻之即死,方圆百里之内不留半个活口。这个东西就长在牛角龙的角里,控制着它的胃液喷射机关。”
“它有毒吗?”陆绪问道。
“有毒的话沙伯伯会给你吗?”陆奇父子被逗笑了,“它非但没毒,还能提神醒脑、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呢。绪儿,不信你闻闻?”
“还真是呢,”陆绪觉得挺神奇,赶紧拿过来,“谢谢沙伯伯。”
“兄长,还是留给聚成吧。”陆奇从陆绪手里把东西要过来。
“别别别,聚成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贤弟,你忘了龙是长两只角的吧?”
“绪儿,你看到了,沙伯伯是把你当成了亲生儿子看待,以后可要牢记!”陆奇差点让儿子跪下。
“贤弟,你这是干什么呢。绪儿,带着弟弟出去玩吧。”
“我出去了,沙伯伯。”陆绪从父亲手里把东西夺了过来。
“兄长,这牛角龙如此难对付,你是如何得到这两件东西的?肯定费了不少周折吧?”
“贤弟可曾听说过东海御龙校尉黄琼?”
“听说此人本领不小,有翻江倒海的能耐,但是性情残暴,薄义寡恩。”
“善用人者不可求全责备。黄琼与我有些来往,便将这件私藏赠与我。”
“原来如此。”
“我看言之又长大了些。”
“这都两岁了,还是什么都不会,也查不出究竟得了什么病。”
“想是天窍未开。九华山有一位天因道人,神通广大,愚兄与他有过数面之缘,回去我便派人去请。”
“有劳兄长了。”
“贤弟说哪里话!”
“弟妹又快生了吧?”
“就在月底。但愿是个女儿,这也是贱内的心愿。”
“弟妹蕙质兰心,你们的女儿必定是鸾姿凤态。”
“沙贵妃才是真正的鸾凤,独得圣上宠爱,添彩门楣。”
“沙贵妃虽说是愚兄的养女,但是愚兄待她比亲生女儿还亲,诚可谓呕心沥血。”
“沙贵妃知恩图报,当知兄长的苦心。”
“只愿她能好好侍奉皇上,为陛下分忧,为圣朝尽心尽力,这也算是女助父业吧。”
“沙贵妃的身世一直没听兄长提起过。”
“以前我没提,以后就更不能提了。”
“兄长说的是。”
恰在这时,管家陆近命人来报:“将军、沙丞相:大公子把后花院里的一只狗给斩首了!”
“有这等事!”陆奇起身朝后院走去,沙中海也赶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