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天就要黑了，陆言之他们来到了一个小村庄。在进村的路口处站着一个老妇人，她引颈张望，像是在等人。陆言之他们即将靠近的时候，老妇人主动迎了上去。
“老婆婆，麻烦让一下路。”陆勇说道。
“是栋子回来了吗？”老妇人语声喑哑，吃力地说道。
“老婆婆，你认错人了。”陆言之说道。
“你们都回来了，栋子怎么还没回来？”老妇人又说。
“他应该也快回来了，您老还是回家等吧。”陆言之安慰道。
“回家可不行啊，栋子这孩子啊，调皮得很，要是没见到我，说不定又要偷偷地跑走了。”老妇人面露幸福之色。
“老婆婆，你儿子干什么去了？”沙延祺问道。
“他呀，说是到外面做生意去了，去了好久喽……”
“去得久说明事情快办好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颜如说道。
“这孩子从小就不安生，鬼点子那是一个接着一个……”老妇人像是在唠家常。
“老婆婆，你还有别的家人吗？”陆言之问道。
“家里还有一个不会动的老头子。”
“不会是死了吧？”五姑娘低声对颜如说道。
“老婆婆，你看天都快黑了，你儿子今天肯定是在路上耽搁了，不如你先回家，明日再来吧。”陆言之说道。
“我家栋子可不怕走夜路。我还记得他小时候胆大得很，别的小孩都窝在家里，栋子可不一样，他一会跑到东，一会跑到西……”
“言之，咱们走吧，这老婆婆好像不大正常。”沙聚成说道。
“咱们进村去通知她的家人，让她的家人来把她带回去。”王谷说道。
“这样也好，那咱们走吧。”陆言之说道。
那个老婆婆自言自语，朝远离村子的方向去了。
“说不定是家里有凶恶的儿媳妇。”五姑娘说道。
“老人家挺可怜的。”颜如说道。
“不如咱们去村长家吧？”沙延祺说道。
“也好。”陆言之说道。
进了村，找到了村长家，村长热情地招待了他们。
“村长，我们刚才来的时候，在村口碰见一个老婆婆，看着挺可怜的，精神似乎也不大正常。”陆言之说道。
“哦，你们说的是王婆婆，苦命人啊！”村长叹道。
“她一直在说等儿子找儿子，她儿子到底怎么了？”王谷问道。
“她儿子不成蛋，把那点家业全都败光了不说，还让家里欠了一屁股债，最后自个拍拍屁股走人了。谁想到他这一走就是二十多年，可苦了家里的两个老人了。”
“还真是个不孝的败家子！”五姑娘说道。
“败家子肯定都是不孝的，要是真孝顺的话就不会去败家了。”颜如说道。
“良心都让狗给吃了！”沙延祺气呼呼地说道。
“她儿子一直杳无音信？”陆言之问道。
“可不是吗，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也真够狠心的！”颜如说道。
“不会是遭遇不测了吧？”沙聚成说道。
“那谁知道呢？”
“他出去做什么生意？”陆勇问道。
“他说的话我们这里的人半句都不信，一开始的时候说是要做布匹生意，后来又说做古董生意，再后来好像又说要做木材生意……谁知道呢，反正没见他正经忙活过，一拿着钱就跑到外面去了，跟一帮酒肉朋友玩得欢着呢。等到钱花完的时候知道跑回来了，说什么又找到了新的门路，保证能大赚一笔，让家里再给帮着筹钱。”
“那他家里有钱吗？”沙延祺问道。
“能有什么钱，家里就那两亩地，一开始的时候可能日子稍微好过点，能保证温饱，略有结余。等到做‘生意’的事一开始，他家一下子就被掏了个大窟窿，再往后那窟窿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最后穷得都揭不开锅了。到后来栋子看家里实在是没什么能拿的了，借也不可能借到了，骗也不可能骗来了，所以就离开了家，说是到外面闯荡去了。”
“栋子的爹娘就任由他乱来？”陆言之问道。
“你们不知道，栋子他娘原本是个很强悍的人，村子里没人敢惹她。栋子爹呢，是个肉脾气，耳根子软，凡事都听媳妇的。再说回到栋子他娘这边，她对所有人都强悍，但是对儿子却一点招都没有——劝，有时也打，半点用都没有。栋子一说做生意，老两口自然是大力支持，还四处炫耀呢，尤其是栋子娘，即使是到了穷困潦倒的地步，还是闭着眼地护犊子，听不得半点不顺耳的话。”
“要不怎么说慈母多败儿呢？”王谷说道。
“慈母不一定多败儿，不明事理的母亲才多败儿呢。”颜如说道。
“要真是有家业你败败也就算了，家里什么都没有还能干出这事？”沙聚成说道。
“亲戚朋友们肯定也都被他家给折腾怕了。”陆勇说道。
“谁说不是呢？一开始的时候大伙也都想着人家是在干正事，咱们能帮一把也帮了，后来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想帮忙的心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可是他们这一家三口，为了借钱，那可真是什么办法都想了，什么办法都用了，好听的他们比谁都会说，难听的他们也能说得出口，当面求人他们会，背地里使招他们也会。有一点很有意思，那就是他们在借钱的时候永远不会低声下气的，明明是他们在借钱，但是在借钱的过程中以及事后，他们会不停地暗示你——借给他们钱是你的荣幸，你也会因此名利双收的，所以赶紧感激我们吧。”
“看来村长本人也是深有体会。”五姑娘笑道。
“深有体会的人大有人在。”村长笑道。
“你刚才还提到了骗？”陆言之问道。
“可不是吗？栋子从小就是个鬼机灵，到后来更是变得神神鬼鬼的。”
“这样的人谁还敢跟他打交道？”沙延祺说道。
“谁说不是呢？大家都知道他不实在，哪个还敢借钱给他？栋子知道借是借不来了，于是就想到了骗。”
“怎么骗的？”陆勇问道。
“他有他的法，比如说哪家缺什么东西，他就说自己能帮着弄到又便宜又好的，有的人就信了。”
“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沙聚成说道。
“谁说不是呢？到最后这钱还得他爹娘还。”
“这下他爹娘不夸自己儿子了吧？”沙延祺说道。
“怎么不夸？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欲加之荣，同样是何患无辞。”
“说得倒也有理！”王谷说道。
“家里一天不如一天，那栋子就从没想过回头是岸？”陆言之问道。
“咱们肯定是这样想的，可栋子本人并不这样想啊。他觉得自己活得很潇洒，过得很滋润，见谁都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不是咱们看不起他，而是他看不起咱们。”
“他还真是瞎了心。”颜如说道。
“居然还有这样的人，我还以为我哥已经荒唐透顶了呢！”沙延祺说道。
“这就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五姑娘笑道。
“沙延祺，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沙聚成不忿地说道。
“沙聚成，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沙延祺也不甘示弱。
“还真是冤家路窄！”陆勇笑道。
“对了，咱们光顾着在这聊天了，忘了去通知王婆婆的家人了。”陆言之说道。
“通知了也没用。”
“怎么会没用呢，她家还有什么人？”王谷问道。
“就剩下栋子他爹了。”
“王婆婆刚才说栋子他爹不会动了？”五姑娘问道。
“瘫了，都瘫好几年了。”
“他家就没有亲戚吗？”颜如问道。
“亲戚们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王婆婆是不是精神上出了什么问题？”王谷问道。
“想儿子想的呗，再加上各式各样的打击，精神能不出问题吗？”
“就她那破儿子，还想他干什么？”沙延祺说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人老了，除了家人什么都不重要了。”
“村长说得没错。不过现在天都已经黑了，她一个老人家，精神又不正常，在外面不会出什么事吧？”陆言之说道。
“她这精神不正常也是一阵一阵的，反正她现在神神叨叨的，正常不正常还真是不好分清。”
“有没有什么办法？”王谷问道。
“能有什么办法呢？她成天脑子里想的、嘴里念叨的都是去等儿子、找儿子，就她那火烈脾气，谁敢拦她？”
“劝说跟哄骗都没用吗？”颜如问道。
“对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怎么会有用？”
“你们就不怕她出点什么事？”沙延祺说道。
“他们有什么好怕的？”五姑娘笑道。
“她还真没出过什么事，”村长笑道，“就算是刮风下雨，她也是整夜整夜地在外面乱窜。她这一辈子没出过远门，夜里乱窜的话也就是在村里村外，有时候还会跑到乱坟岗上去。我们这里的人夜里出门的话也都格外小心，要是一不小心碰上了她，那肯定吓个半死！你们想，她跟个幽灵一样，晃晃悠悠地来来去去，你走夜路的时候要是突然发现她就跟在你身后，或是猛然间出现在你面前，你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