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册封大典如期举行。此次大典非比寻常,皇上重视,百官风从,黔首引望,场面之宏大,堪称一时之最。诏书宣读完毕之后,皇上亲自过来接管。
“陆言之,四凤在此,你所要敬献的四宝何在?”皇上问道。
“便在这四个锦盒之中。”陆言之答道。
“甚好。不妨一一展示,与民同有,以光大明德。”皇上命令道。
“尊圣命。草民斗胆,跪请皇上亲手打开。”陆言之说道。
“既然如此,朕就当仁不让了。陆言之,你不会让朕失望吧?”
“草民只负责寻宝。”陆言之答道。
“那好,朕这就看看你寻的是什么宝?寻的是不是宝?”
“献东凤之宝。”陆言之命令道。
第一个锦盒呈至皇上面前,皇上瞥了一眼陆言之,缓缓开启之后,里面竟空无一物。
“陆言之,你胆敢戏弄朕!”皇上怒气冲冲。
“草民不敢。请容草民慢慢道来。”
“朕可有言在先,你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朕的刀可是快得很!”
“草民若有欺君,甘愿领死。东凤温婉,不知皇上对‘温婉’二字如何作解?”
“朕现在要听的是你的解答。”
“东凤之温婉绝非寻常女子之温婉,草民思来想去,一直不敢猝下结论,直至树果之事云飞风扬,草民才恍然大悟。”
“哦,你都悟到了什么?”
“当初女娲造人之际,并无偏好,倘若她当时将枝条上的泥土甩干净,那么树人就成了我们的一部分;又倘若她并未将枝条随手插入土中,那么尘归尘,土归土,到头来树人依然是我们的一部分。归根结底,树人实则跟我们一样都是以天为父、以地为母,不同的是树人以仙人树为生身之母,我们以女体为生身之母。命运总喜欢逗趣捉弄,树人体小如鼠,世人便以鼠辈待之,更有泯灭人性之徒,逞强****,冠之以正大之名,生吞活食之。”
“这么说,你是想为树人正名?”
“皇上难道从无此意?”
“你还是先自圆其说吧。”
“其后有成清之流,勾结恶神,使树人遭受灭顶之灾。”
“恶神?朕可听说他才是真正的人仙之祖,到底他是恶神,还是你们俩都是恶神?”
“皇上命言之四隅求凤,若言之是恶神,皇上岂不成了恶神之主?四凤岂不成了恶神之朋党?今日在场的岂不成了恶神之外援?天下岂不成了恶神之穴巢?
“陆言之,先别急着巧舌如簧,你不觉得你欠朕一个交代吗?”
“皇上,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陆言之反将了一军。
“……罢了。树人之事,你与谷王已将成清抓获,此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乔王两家之事,足见上天之震怒,朕怵惕忧惧,不欺人,不欺天,稍后便会昭示万民,还树人一个公道。”
“皇上圣明,此举亦属言之所言的‘温婉’。”
“哦,朕也有温婉之德?”皇上笑问。
“温婉之德恰在皇上这里,东凤不过是波光一缕。简言之,温婉之德即化育之德,世间之德,无出其右;世间之功,无出其右。东凤悲悯,在衮州时尽了保护树人之责,在京城更令树人沉冤得雪,有如重生,如果说上天震怒在前,如今可以欣慰在后了。天下之小民亦如树人,温婉之德,其用大矣。因此,言之认为,配东凤之宝莫如树人,树人虽小,其大无外;此祸虽大,其小无内。‘树人’一语双关:一指树人之族;二指百年树人之‘树人’。”
“既然温婉之德在朕这里,树人之族覆灭,朕也难辞其咎。”
“有可免之祸,有不免之祸,来日方长,皇上又何须如此?此盒之所以空空如也,是因为‘树人’不入奁匣,‘温婉’更不可入。”
“好一个‘不可入’,好一个温婉化育之德!此盒虽小,天机无穷。南凤如火,朕就来看看你从火中找来何种宝贝?……咦,也是空的……”皇上的脸色大变。
“皇上有所不知,火本身便是无上的宝贝,又何须去火中找寻呢?”
“火呢?就算是画饼充饥,你也得有张画的饼在那吧?”
“皇上,纸不包火,盒子自然也盛不住火。”
“那你也不能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拿朕当三岁孩童骗呢?”
“草民不敢。信即见,不信便无。世人只知渴求奇珍异宝,殊不知最珍贵的宝物就在我们身边,如气、水、土、光等,越是不起眼,越是离不了——离不了的东西才是最珍贵的东西。说到火,最初的火是天雷地火,桀骜不驯,烧杀性命,人所畏惧。待人摸透了火的脾性,了解了火的好处,便有燧皇取火,教人熟食。”
“朕自幼读书,还须听你这些?”
“四凤本是一体,合而为一,分而为四。方才所言的化育之德,并非东凤专享,下面要说的火德,其他三凤兼有。火德至大,为人世之德,鸟兽不知其用。火,有光,能退黑暗;有热,能驱寒冷。正因为有了火,人才有了日益强壮的翅膀,才有了无限可能。人的生活离不开火,人心更不能少了一团热火。心中有了火,百善笋出,待人以诚,友爱至性,若是人人如此,此间之乐远胜神仙天府。五姑娘善良热情、率真达观、爱博情专,除火之外,草民想不出其他的配匹之宝。”
“朕让你过关便是了。”皇上笑道,“再一再二不能再三,这西凤的锦盒总不会也是空的吧?……呵呵,还真是空的。”
“西凤娟秀,‘娟秀’之德贵在一个‘实’字,有如雪中之炭、馈贫之粮。仓廪实而知礼节,为政者首要的任务便是令百姓富足,能做到这一点,可算是有功绩;若能更进一步,教民以礼,成就康乐盛世,那才是先圣所说的太上立德。”
“你不必班门弄斧,拣重要的说。”
“京城有一长老,年九十有三,身体硬朗,依然劳作不息,草民慕其善名,特地前往,求得谷米一把,作为应献之宝。”
“谷米何在,难道是朕有眼无珠?”
“草民在来时的路上,见路边有一乞丐,便将谷米施舍与他。”
“哦,原来是你自作主张,将朕的至宝给了他人?”皇上笑道。
“皇上,谷米不应该在粮仓里,更不应该在锦盒里。圣君以美德为宝,不以奇货为贵,草民将谷米施舍给真正需要的人,还给皇上的才是真正的至宝。”
“哦,原来朕也得了个至宝,当真是不虚此行了。”皇上笑道,“不用看了,这第四个锦盒肯定也是空的了。”
“皇上还是打开看看吧。”陆言之笑道。
皇上撇了一下嘴,试探性地打开,里面同样是空的。“陆言之,朕今天的脾性够好了吧?”皇上笑问。
“皇上,这第四宝草民已经找到,只是这小小的锦盒根本放不下。”
“前三宝你不也是如此说?”
“这第四宝不同,草民虽已找到,但尚不知宝物的主人是否舍得割爱。”
“册封四凤,是为了张扬大德,百姓欣然,宝物的主人若是懂事明理,又怎会不舍得以一小宝成就天下之大美呢?”
“启奏皇上,宝物的主人正是皇上您。”
“朕乃天下之主,宝物自然也可以说是朕的,但最好还是问问宝物现在的主人。”
“宝物现在的主人正是皇上您。”
“哦,莫非宝物就在朕的府库之中?”
“不,宝物在皇上的龙椅之下。”
“陆言之,你好大胆!”皇上勃然大怒。
“皇上命草民寻宝的时候可曾交代过要把皇宫排除在外?草民替皇上办事,不利己,不损人,不乱纪,不败俗,胆大若是罪状,皇上何不先尽诛身边的虎贲之士?”
“陆言之,你不是不知道,龙椅乃皇权的象征,岂容你信口雌黄!”
“皇上,皇权乃皇家之宝,更是天下人之宝。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倘若没有天下人齐心托扶,龙椅如何安放?皇权如何永极?”
“敬天爱民之理朕又如何不知?龙椅乃祖皇所立,岂可妄动?”
“祖皇登基三年后,曾将龙椅挪开,在地下埋了一块神玉,那便是草民所说的第四宝。”
“朕乃祖皇嫡传,自幼生活在宫中,从未听说有神玉之事。陆言之,‘祸从口出’四字,历来可都是金玉良言。”皇上不怒自威。
“草民只知‘忠心耿耿’四字,皇上下达的任务草民必定全力以赴。北方水德,故云寒玉洁冰清,唯有美玉配之。前朝时黄河大旱,一老者见众鲤鱼争抢一块浅滩,甚奇之,挖开之后见一青玉,大如磨盘,以手触之,温润如婴孩肌肤。此玉后被一富贾购得,富贾日抚玩,夜拥寝,享寿一百六十,无病无灾。多年辗转,祖皇最终得偿所愿,将此石埋在龙椅之下,以求我朝万年基业永续。是故天下之冰清,莫如云寒;天下之美玉,莫如此玉,二者相合,大美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