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疑惑
是夜，一轮圆月如硕大的玉盘悬于天际，数颗黯淡的星辰散于周边。萧离无数次的猜测，许是为了离天更近些，修仙的宗门都喜欢选在高山险峰之上。明明同是一个月亮，但在这里看上去却比从前看到的大了数倍。
正在此时，一抺莹白的光痕划过天际，远远投在了远处一座灯火阑姗的山峰上。
狐小白趴在桃树下的大石上，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又将脑袋放到了前爪上:”似乎经塔选决的日子又要到了啊，最近总看到这些人飞来飞去。”
萧离闻言将下巴搁在膝上，望向泛着粼粼波光水面的眼睛顿时微微一黯。天一宗每三十年选一次新弟子，亦每三十年举行一次选诀大会。当然，有资格参加选诀大会的都必须是天一宗的正式弟子。
“你很失落?!”狐小白扭头看了她一眼，甩了甩身后的尾巴。在天一宗八年，却没有拜任何人为师，甚至没有去过除凰隐峰以外的地方，想来她心中也颇为难受吧。
萧离定定的看着水面，桃树的倒影将水面分割得零零碎碎。那些影子在水中黑沉沉的一团，谁还能看得出是什么东西的倒影?!
良久，她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也许吧!”
失落吗，倒也说不上。也许她就是天煞孤星的命，前世被父母抛弃，今生刚出生不久父母便双双陨命。对于一个孤儿来说恐怕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为重要的，不过就是有些疑惑而已。
她不介意入不入得了宗门，更不介意是否能成为天一宗的弟子，若是别的弟子也像那木成英和白小倩一般，她倒也不屑修这劳什子的仙道。她介意的无非是没有一个让她名正言顺留下的理由，一个八岁的孩子，靠自己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生存根本就不可能。
在这生活了八年，她深知这是一个比从前那个世界更加残酷的地方。若是普通人便也罢了，却偏偏是在修真的门派。她相信以木成英和白小倩对自己父母的怨恨，不可能会不找她麻烦。到现在，她仍是清楚的记得那个惨烈的夜晚，也一直都没有忘记那对宁死也要保护自己孩子的夫妻。
这些年是师兄一直护着她，但是师兄不可能一直都陪在她身边，只有自己才能永远的保护自己。
狐小白自是不能明白她的想法，只当她遗憾自己未能拜入天一宗，不由眯了眯眼，颇有些不屑。
“呵，你这只畜生，倒还看不起我来了!”萧离自是没有忽视狐小白的眼神，伸手一把揪住它蓬松的尾巴笑着骂道。
“看不起你又如何?修道之人表面上一个个道貌岸然，实际内里都是一肚子见不得光的龌龊心思!”狐小白像是想到了什么，紫眸中闪过厌恶之色，竟是难得的没有解救被萧离捏在手中的尾巴。
萧离听后嗤笑一声，狠狠揉了揉手中的白尾道:”你是灵兽，不也是修道的么，这么说不是连自己也看不起了?!再者，你可是怀桑师兄的灵宠，难道连我师兄你也瞧不上?!”
狐小白嘴角一僵，看着正被萧离搓来揉去的尾巴不由大怒，扭头便在萧离腕上咬了一口。
“啊!狐小白你是狗吗，又咬我!”萧离腕上一痛，忙松开了手，低头一看，一个深深的牙印在腕上十分醒目。
狐小白趁机将尾巴从她手中抽出，抖了抖身上的毛发站了起来:“别把我和你们人类相提并论，我和他们可不一样!你们人类总认为自己高人一等，修真之人犹甚，却不知在畜生眼中，他们有时却是连畜生之流也不如!还有，别把主人和那些人混为一谈!”。
“切，有什么不一样?!”萧离轻轻一哂，”你们最大的不同便是人与兽之间的区别，其余在我看来都是一样，他们求天道，你不也是求天道么?!或许人与兽之间修行的方法是不同，但你们所求的目的都一样，因此在我看来你与他们并无二致!”
八岁的女娃，声音软糯，吐出的话语却凉薄异常。不过最后一句，萧离却也没有反驳，一手将自己带大的师兄，别人的确不能与之相比!
在她看来，人与畜生最大的区别就是人更加懂得掩藏自己的心思，更擅长为自己找借口，仅此而已，但师兄是个例外。
狐小白听后并未再出口反驳，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便跳下石头头也不回的跑进了树林里。
萧离见后又是一声嗤笑，在静寂的夜里显得异常清晰。
其实这臭狐狸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就像自己，贪恋别人的关怀不也可以撒娇卖痴装天真么，真是讨厌这样的自己啊！
可是，只有自己知道那一丝温情对她而言有多珍贵。珍贵到她稍稍碰触，便想紧紧拽在手里，永不放开！
见白狐离开，她便也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着的几片草叶准备回房间休息。岂料一转身便见一白衣人悄无声息的站在身后，登时便吓得小心肝一颤，”噔噔”的往后退了两步。
“你有病啊，大半夜不睡觉站别人身后扮鬼好玩吗?!”萧离看着那人映在地上的影子拍了拍胸口安抚自己乱跳的小心脏，不经思考的话脱口而出。
“你很不满?!”那人不以为意，微微垂下头看着萧离淡淡问道。
“什么?!”萧离有些反应不过来，抬头问道，却在看到面前这个男子的面容后一怔。眼前的男子一袭宽袖白衣，面若玉琢，一头墨发用玉簪松松挽在头上，许是挽得松了，有几缕细碎的发丝垂在耳旁，夜风拂过，便微微浮动起来，像是挠在人心上一般。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如圭如璧!这是萧离此刻唯一能想到形容他的语句，玉人玉人，当真是如白玉雕琢而成一般。师兄是温雅如茶，而此人是清润如玉，俱是上佳的样貌，只是他眼中的淡漠给人一种清冷疏离之感。
“你对修道之人有所不满。”白衣男子似是没有觉察到萧离打量的目光，看着她语气平淡的陈述道。月色下的眸子清清浅浅，若一汪结了薄冰的清泉。
“你如何知道?!”萧离挑眉看着面前的男子，白衣迤逦仿间似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清，如不沾染人间烟火的谪仙，让萧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
“你的语气泄露了了你的情绪。”他抬起头看着天际的圆月，莹莹月光洒在他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华。
萧离默然，没想到只那么一点未压抑住的情绪竟都叫他捕捉到了。
怔了怔，便敛袖躬身轻声道:”晚辈见过淩羽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