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远门江西寻父，讲故事饭店脱身
第四回出远门江西寻父，讲故事饭店脱身
倔伢子回家后，每日在队里出工。父亲因饥饿难忍，四个月前逃到江西去了。一直音信杳无。突然有一日，一个姓谭的带来父亲的口信，说父亲现在铜鼓县兴林垦殖场种菜，那里能吃饱饭，要家里不必担心。倔伢子听到这个消息后非常兴奋，立即就要去江西寻父亲。母亲考虑他还小（仅15岁），又从未出过远门，起先不同意，但倔伢子决心已下，母亲拗不过，从身上掏出仅有的5元钱和2斤粮票塞进他棉衣的夹层里，再三叮嘱路上千万小心。吃过午饭，他用一个布袋装上两件衣服，辞别母亲，朝着通往张坊的公路出发了。
第一次出远门，又无同伴，倔伢子离家后，心里感到空荡荡的。好在他胆子大。到张坊，是一条公路直达，无任何岔道。刚过沿溪，倔伢子听到有人喊他，一看，是大队治保主任梁光明。他骑辆自行车，问倔伢子去哪儿。倔伢子告诉他去铜鼓寻父亲回家，并反问梁主任去哪，他说去张坊收容站。梁主任走后，倔伢子心里一惊：会不会生出什么麻烦来呢？因为这个梁光明可是个捆人、打人，人见人怕的厉害角色。一路上，倔伢子看到的是一派凄凉景象：田地荒芜，果树空空，家家户户冷火楸烟，不少青壮年拖着浮肿的双腿蹒跚地移动着……而路边的围墙和高大的建筑物上的巨幅标语比比皆是：“一天等于二十年”、“超英赶美”、“利刀斩断私有根，开辟历史新纪元”、“跑步进入**”。倔伢子心想，人都快饿死了，还怎么跑呢？离张坊还有二十里地时，天就黑了。倔伢子双脚都起了血泡，但速度并没减。到张坊饭店时，已经是将近九点了。倔伢子买好两张餐票，交了房钱，端来饭菜就餐。正吃着，从打牌的客房出来两个人，倔伢子一看，是梁主任和公社周部长。周部长问倔伢子到哪儿去，他如实回答。周部长连说“不行不行！明天赶快回去。我们正在堵住劳动力外流，你竟敢顶风作案！”他还责成梁主任看住倔伢子，明天和被堵的外流人员一同返家。一旦倔伢子外流，唯他是问！梁主任不敢怠慢，慎重其事地将倔伢子带的一高个子中年人面前，委托他明天一早带倔伢子回东港。并要倔伢子和高个子睡一铺，以免有误。高个子姓陈，东港高车大队治保主任，也是来领被堵外流人员返家的。此人好色，嘴里老哼着三姐四妹的下流山歌，满口的脏话。睡觉时，还问倔伢子想不想女人，这时的倔伢子想的是如何逃脱，如何麻痹这个陈主任，让他放松警惕……当他听见饭店关门后又进来三个推土车子的人时，他心里有了主意。脱衣睡觉时，倔伢子问：陈主任爱听故事吗？高个子眼睛一亮：“喜欢，不过，我只爱听有味的。”倔伢子学着说书人的样板，娓娓道来：“话说明朝万历年间，苏州河畔有个饱读诗书的王公子，携书童上京赶考，途中被一青楼女子盈盈所迷而误了考期。书童在苦劝无果的情况下离他而去。醉生梦死的光景不到半年，随着王公子银子花光盈盈骤然变脸了。王公子赴京考期已过，返家没脸见人且身无半文，无奈之下沦为青楼奴仆，整日扫地打杂端盘上菜。两年半时日一晃而过，又一届京城应试临近了。一日，一辆双轮马车停靠在青楼前，车上下来一英俊少年和一个书童，少年姓李，杭州人氏。不用说，又是一个赴京应考的书生。盈盈以千般媚态万种风情将考生主仆迎进，鸨母为其摆酒洗尘。席间，鸨母提议题诗助兴，考生大喜。于是，盈盈端起酒壶，为考生满斟一杯，吟出首句：“十指尖尖捧酒壶，”鸨母夹起一只鸡腿放到考生碗中，不无得意地题出下句“我女美貌世间无。”考生将酒一饮而尽，飘飘然说出下句：“花尽家财身无怨，”这时正值王公子上菜，冷笑一声续了一句：“凑成一对哈嗒牯（傻瓜）。”李公子听后一怔。当晚，盈盈和李公子海誓山盟，双方表示非他不嫁，非她不娶。第二天一早，书僮催李公子上路，李公子已经被盈盈的美色和柔情迷住，乐不思蜀了。便推托：应试还早着呢，休息几日再走吧！书僮无奈，只得耐着性子等。又过了两日，书僮记着老爷临行时的嘱托，急急催李公子上路，可他仍无走的意思。这时，正在打扫庭院的王公子走了过来，李公子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叫住他，问他几天前在酒宴上题的那句诗“凑成一对哈嗒牯”是何用意。王公子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流着泪痛苦地叙述了他的不幸遭遇。讲完，王公子哽咽着提醒他：“我想你的下场会和我一个样，这不就是‘凑成一对哈嗒牯’吗？”这下，李公子梦醒了，决定立即启程赴京。辞别盈盈时，李公子看到盈盈难依难舍，泪眼婆娑的情景，不由地对王公子的话产生了怀疑：像盈盈这种柔情似水美若天仙的绝色佳人，岂会是像王公子所说的那样狠毒？莫非是他心怀嫉妒散布谣言？在书僮的再三催促下，李公子终于下定了立即上路的决心。盈盈见实在留不住，便要李公子留下信物，以便日后重逢相认。这使得李公子动了真情。他毫不犹豫地捡起路边的石头，一狠心敲下一颗自己的牙齿给盈盈作为信物，盈盈小心翼翼地掏出洁白晶莹的手帕，一层一层包好放置怀中，然后挥泪惜别。
到了京城，正赶上考期。李公子过关斩将，一举夺魁，中了状元。京城王公贵族看中李公子锦绣前程，纷纷遣使做媒，欲将爱女许配联姻。李公子不为所动，他心中只有盈盈。因为王公子的话，李公子多了一个心眼。他卸下鞍马锦衣，和书僮简装重赴青楼，试探盈盈可否还有昔日深情。不料盈盈见李公子衣着寒酸，早已嗤之以鼻，吐了口唾沫转身就走，李公子忙上前拽住，说：“盈盈，你不是说过非我不嫁吗？”盈盈横瞪杏眼口吐恶言：“瞧你这副叫化相，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李公子怒道：“你这贱人，不嫁于我也罢，竟还使我敲下牙齿作信物，真是可恶！”盈盈听罢，屁股几扭进了屋，从室内拿来一只沉甸甸的木盒，李公子上前一看，盒里装的竟是满满一盒带血渍的牙齿，少说也有上百颗！盈盈当着众人的面把盒里的牙齿朝地上一撒，不屑地对李公子叫道：“哪颗是你的，拿去吧。”说到这里，倔伢子打住不讲了。陈主任着急地问：“后来怎么了？”“随后赶到的护卫把盈盈母女杀了。王公子也被救走了。”陈主任又叹道：“这样的美人杀了太可惜！”倔伢子问故事好不好听，陈主任连说好听，并要倔伢子再讲。倔伢子又讲了两个，直到半夜才睡。可倔伢子却不能睡着。
天快亮时，三个推土车子的在喊店家开门。倔伢子听得真切，急忙悄悄起床。慌乱中，倔伢子发现棉衣夹层里的五元钱不见了！他只得叫醒陈主任帮助寻找，找到后借口说去解手，便随三个推土车子的溜之大吉了。离开张坊，经上洪、排埠到了铜鼓。傍晚时，倔伢子终于找到了兴林垦殖场，见到了父亲。三年困难时期，食品供应江西虽比湖南好，但也没能撑多久。父亲来场时吃敞甑（能吃多少吃多少），没多久改为人均日供大米1—2斤，最近垦殖场接到上级通知，外来人员要一律辞退。看来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倔伢子来场第三天，便打听到江西**劳动大学在铜鼓招生的消息。凭着一张能说会道的油嘴软说硬泡，倔伢子居然从垦殖场王会计出搞到一张报考介绍信。让人遗憾的是，江西共大招生人员认为他年纪太小而未能去成。十多天后，垦殖场宣布了辞退人员名单，父亲榜上有名。他极不情愿地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对倔伢子说，倔伢子，回家吧。
在回家的途中，倔伢父子又住进了张坊饭店。吃晚饭时，店主老张告诉倔伢子，前次他偷跑后，周部长大骂了陈主任一顿，还说回去要撤他治保主任的职！我说我给陈主任讲了好多他爱听的故事。回去要真撤了职，那是亏了些；如果没撤职他不就赚了嘛！
倔伢子作自慰词：天生祸福在命中，心脑早该放松。再逞能，雀鸠难成凤；纵苦求，蛇虫不变龙。任倔伢风车斗转，形色匆匆，收获一场空。好在来去都相同，尊卑似梦。你享受荣华，我成就腿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