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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福祸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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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里,李鸿章刚刚接下了圣旨,就顺手塞给了传旨的小太监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那小太监眉开眼笑地推脱了一下,连忙就收进袖子里头去了,李鸿章手段活络,两下寒暄,没几下就和小太监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起来。

李鸿章送着小太监出了翰林院的门口,在门边还好生说了些闲话,看到那个小太监跟着自己有了些亲近,方装作不经意间说了句:“微臣倒是要多多感激军机处的大臣们了,给了在下这样的机会,让下官回家办团练去。”

那小太监嘿嘿一笑,瞧着门口没什么别的人,方才压低声音悄悄地和李鸿章说了一件在六宫里头都不算秘密的事儿,“李编修,您这烧香呀要找对了庙才能拜,可不能看到什么神仙就拜,横竖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小的和你说了也无妨,您的名字皇上还是在从兰嫔娘娘哪里听到的!和军机啊,没什么关系儿!”

李鸿章不动声色,内心确如自己房内的开水壶里头的水,翻滚了起来,装作好奇地问:“这可是真的?兰嫔娘娘居然还知道下官?”

“可不是吗?兰嫔娘娘心气大,在内宫里头也不每日想着拈酸吃醋的,只一心想着帮着皇上出主意,那《战武昌》的戏文里唱的可是半点都没假,那火攻之计就是兰嫔娘娘想出来的,皇上都说了好几次兰嫔娘娘是女中诸葛呢!”小太监摇头晃脑地上了马车,感叹了几番,“对着下人也厚道,储秀宫里头的奴才滋润的不得了,也不知道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才能遇上这么个好主子!”

李鸿章目送了小太监的马车离去,转身回院里,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气,自己终于能放下手里无趣的编书事务,外出去厮杀战场、建功立业了!

没想到前段时间,富察氏请了自己夫人去家里,拿了一个匣子和一封信叫夫人转交给自个,那匣子里有一把小小的鎏金银如意,那信里没多写什么,只写了两个字。

“淮军!”

两个字此时如同惊涛骇浪一般在年轻的武英殿编修心里翻滚着,果然是成了,如意如意,如君之意!这兰嫔娘娘果然能给皇上出谋划策,左右皇上的心意!

等回到自己个的书房,喜滋滋地又看了一遍手里的圣旨,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把站在外头的伴当叫了进来,吩咐道:“你回家,告诉太太,叫她今日无论如何要去劈材胡同一趟,拿些咱们老家送上来的年礼,不管贵贱,心意必须要到,叫她言语恭顺点,随便告诉她,叫她收拾好我的东西,明个不管是不是吉日,我即刻要南下的!”

“是。”

丽贵人在永和宫里陪着咸丰皇帝说笑,二月份的日头已然有些缓和了,但正殿里头的红罗炭还是点的极旺,把殿内烘地温暖如春,咸丰皇帝陪着丽贵人腻在炕上,笑眯眯地摸了摸丽贵人稍微有些显怀的肚子,丽贵人见到皇帝的高兴样子,不由开口道:“皇上,肚子里的小阿哥有反应了吗?”

“哪里有如此快,太医说要等着六个月才能有胎动,阿哥?我倒是盼着有个阿哥啊,芊芊。”咸丰皇帝感叹地叫了丽贵人的小名。

“芊芊在呢,”丽贵人的声音越发腻了起来。

“芊芊你若是诞下阿哥,朕就封你做妃,丽妃,怎么样?”

丽贵人身子震了震,忍不住喜上眉梢,“皇上您说的可是真的?”

“君无戏言。”

丽贵人越发高兴了起来,整个身子缩在了咸丰皇帝的臂弯里,“臣妾就知道皇上最疼爱芊芊了呢。”

“这是自然,现在是谁也比不上你重要啊。”咸丰皇帝说道。

两人正在说笑之间,杨庆喜拿了一本折子上来,打了个千,报告道:“皇上,新任的安徽巡抚李嘉端上的折子,军机处的大臣说,这折子涉及内眷,不敢擅专,请皇上乾纲独断。”

“内眷?拿上来。”皇帝直了身子,轻轻的把丽贵人扶到了一边,疑惑地接过杨庆喜手里拿的折子,翻开一看,刷的一下,皇帝的脸色变得铁青。丽贵人看到咸丰皇帝脸色,只低着头盘在炕上,越发不敢说话了,殿里伺候的人也闭紧了嘴,一片寂静。

“杨庆喜。”皇帝的声音没有半点温度。

“奴才在。”杨庆喜低着头听着皇帝的吩咐。

“起驾,去储秀宫!”

“喳!”

丽贵人欲言又止,看着皇上起身毫不眷恋地离开,眼神中有些复杂的神色,梅馨等到皇帝走了之后,才起身帮着丽贵人按了按铺在腿上的锦被,低声说:“娘娘,皇上这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内眷?这次皇上可不是去储秀宫闹着玩的,找人去盯着储秀宫,咱们好瞧乐子。”丽贵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诡异地笑着。

“是。”

孩子啊孩子,你可千万要是个阿哥,丽妃?额娘我的福分可都在你的身子上了!

杏贞正在后殿的漪兰馆里头浇灌着种的几株兰花,最近几日北风弱了不少,料想天气很快转暖,这几棵春兰也差不多要抽箭长芽了,想到满庭的兰花香,杏贞的心情不由的变好了起来,嘴里哼着“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的小调,怡然自得,小安子在边上伺候着,帮着移动花盆,好让玻璃窗户透进来的阳光能够均匀地洒在兰花的叶子上。

“小安子,你家里是做生意的,这摆弄花草不会吧?”

“回主子,这我本来是不会的,自从进了储秀宫,跟着安茜姑姑和帆儿姐姐摆弄了几回,倒是学会了几手,日常伺候这些兰花啊,倒是没什么问题了。”

“哟,你倒是自信的紧啊。呵呵。”

小安子陪着杏贞笑了一会,突然帆儿掀了门帘进来,急急地和杏贞说道:“娘娘,皇上来了储秀宫了,现在正在正殿,安茜叫我来告诉娘娘一声,说皇上的脸色不太好呢。”

“知道了,”杏贞不在意的把水壶递给小安子,“你把这些都浇完了再出来到前殿伺候。”皇上什么时候来储秀宫的时候脸色好过,反正都是南边的军情闹得,这储秀宫都要成了消防队了,自己就是那无私奉献的救火员化身。

日后的李鸿章自称是清朝的裱糊匠,我现在倒是成了大清的救火员了。

帆儿跟着杏贞到了正殿,看到皇帝板着脸坐在正殿的宝座上,杏贞行了个礼,等到皇帝木然地说起之后,才款款起身,看着皇帝一脸不爽的样子,关切开口问道:“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咸丰皇帝摆了摆手,示意杨庆喜把奏章递给杏贞,“你自己个看吧。”

杏贞困惑地接过杨庆喜手里的折子,才看了几页,脸色大变,浑身发抖,身子就忍不住向后仰去!

帆儿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杏贞,口里还焦急地发问:“娘娘您这是怎么了?”看到杏贞两眼发直似乎痴呆了的模样,忍不住趁着自己扶着的空挡,狠狠的掐了杏贞一下,杏贞吃痛,“哎哟”一声,不过好歹眼睛里有了神采,回过神看到皇帝目无表情的看着自己,隐隐有着暴风雨爆发的征兆,连忙定了定神,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新上任的安徽巡抚李嘉端的折子。

“臣李嘉端上奏,自敌过安庆之后,顺江东下,连克沿江等地..徽宁池太广道道台惠徵分巡江南六属,地方一切事务责无旁贷,何以所属被贼蹂躏,该道竟置之不理?即使护饷东下,而一月之久大江南北并非文报不通,乃迄今并无片纸禀函,其为避居别境已可概见..除由臣另行查办外,所有芫湖道员缺紧要,相应请旨迅赐简放,以重职守。”

奏章里居然写着自己的父亲惠征和新任的巡抚李嘉端失去了联络,暗示已然畏敌如虎,逃往别省了!

杏贞心乱如麻,用力地捏着那明黄色的折子,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这可如何是好?之前已然写信提醒了父亲,若是事有不偕,押送府库和疏散人群粮草就好,岂能临阵脱逃还失去了联络,以至于被怀疑逃往别省!

一但确定父亲是临阵脱逃,严行治罪之外,说不定也得抄家。若是闹到这个地步,那祖父可惨了,到晚年遭受这种打击,简直是灭顶之灾。杏贞也想到母亲、妹妹、弟弟,那时处于何等悲惨的境地。进而又想到自己,除了在主位们中抬不起头来,恐怕皇上一怒之下,还会将自己降位。

确定了?

不,还没确定!

奏折上也只是说“可概见”!并没有说确定!

杏贞的心稍微地放了些下来,低着头思索了一番,组织了下话语,方才开口道:“皇上,李嘉端这奏折里头,除了说臣妾的父亲不在徽宁池太广道境内这个唯一的事实之外,没有任何证据表示臣妾的父亲畏敌如虎,逃往别省!这坚壁清野之计需要的就是搬空府库并疏散百姓!可这李巡抚仅仅是有一个‘可概见’而已,请皇上切勿动怒,令两江总督和安徽巡抚细细查问,若是臣妾的父亲的确有不顾军民百姓钱粮,私自逃走的渎职之罪,臣妾不敢为家父求情,定然请皇上依律处置,以儆效尤,正我国法!”

咸丰皇帝板着的脸终于柔和了起来,虽然为着这惠征的不上进而恼怒,可是这兰嫔的确是懂事,对着自己的父亲都说出了“以儆效尤,正我国法”的正义之言,可见的确是毫无偏私之意。皇帝挥了挥手,“兰嫔你起来吧,你这话也对,朕先不急着处置你父亲,杨庆喜,叫军机按照兰嫔的意思去叫着两江的人查查,这道台的位置先不急着换给别人。”

杨庆喜弓着身子退下了,杏贞还没起来,跪在地上,又说了别的话:“皇上,臣妾自请辞去协理六宫之职。”

“哦?这是为何?”

“虽然臣妾的父亲如今下落不明,可是终究少不了嫌疑,若臣妾还协理这后宫,免不得招惹更多是非,宫人的闲言碎语也会流传的更多。”

“也罢,”咸丰皇帝站了起来,准备走出去,“那接下来就叫皇太贵妃先照应着,横竖年节已然过了,没什么大事,就烦劳皇太贵妃了,你先休息几日吧。”

“是,恭送皇上。”杏贞行了礼,帆儿用力地把杏贞拉了起来,杏贞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麻了,一瘸一拐地走到里间去,歪在炕上,倚着宝蓝色川锦的岁寒三友靠垫不做声,帆儿担心地看着杏贞,默默地给杏真按着腿活血推宫。

父亲啊父亲,你可千万别叫我失望!

安徽,庐州城。

底下的太平军终于如潮水般的退下了,站在城头上衣衫褴褛满脸烟灰的李鸿章舒了口气,这逆贼,为了惠征老大人带的十几万饷银围了庐州城半月之久,眼看着攻不下这淮水边第一重镇,终于不得不悻悻然退兵走了。

李鸿章的伴当给李鸿章递上了一个水壶,向来讲究世家子弟风度的李鸿章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形象,接过水壶,咕噜咕噜地准备一口喝完,还未来得及说上什么,那厢出来了庐州知府四品黄堂王金智,肥胖的身子宛如滚上了城墙一般,走到李鸿章边上,拱着手笑眯眯的说道:“全亏了李编修及时赶到,坐镇庐州,才使逆贼无功而返,此役,编修首功也!”

李鸿章连忙还礼,庐州府可是四品黄堂,品级远远在自己之上,“王大人谬赞了,这首功自然是发出五千两犒赏的惠道台大人,其次自然是王大人的运筹帷幄,最后才轮到下官而已,首功实在是不敢当。”

王金智听到李鸿章如此识趣,越发笑的开心了,“少荃(李鸿章的字)过谦了,你的功劳自然是谁都比不上的。”不过也没再说什么首功的了,李鸿章谦虚了几句,转了话题,“不知道台大人的伤势怎么样?醒了没。”

“惠大人已然醒了,那一日惠道台在城门上督战,当场打开库银箱子,白花花的五千两雪花银摆了出来,这守城的兵丁如同看见黄花大闺女一样,红着眼喘着粗气哇哇直叫,逆贼不甘心,射了一阵冷箭上来,射中了道台大人的左肋,这才受了伤,不过吉人自有天相,这不是少荃刚刚击退了逆贼的大军,惠道台就已然醒了。”王金智心里不无羡慕,惠征这厮的运气太好了,这叶赫那拉家估摸着要起来,不仅保全了安徽江西一半的饷银,还帮着守住了庐州城,最最关键的是生了个顶争气的女儿,在皇上的后宫里头封着兰嫔娘娘,不仅手握协理六宫的大权,还帮着湖广那些庸才烧掉了逆贼的几万大军!湖北巡抚直接升任湖广总督!王锦绣封了男爵,还得了个世袭恩骑尉(正七品),武昌知府更是平步青云,钦命署理湖北巡抚,省去了按察使、布政使等一干职位,直接到了正二品!真是一步登天!那武昌知府可是自己的同年,他什么成色自己还能不知道,可是这以后,自己遇见这个同年,就要不得不甩着马蹄袖子,跪下磕头口里山呼:“给抚台大人请安了”!真是要丢脸到家了,王金智想到这里,心头火热,这必须要和这国丈大人搞好关系啊,未雨绸缪,自己还想着往上爬呢!

“好,咱们先去探望惠大人,王大人,将来下官在家乡办团练,可是要多劳烦大人了?”

“好说好说,少荃你请。”

“知府大人请!”

王金智早就将自己府衙的内院腾空了出来,洒扫干净让惠征一行并十五万两的两江饷银搬了进去,自己吩咐了亲兵日日在府衙外头巡逻,生怕惠征和饷银有什么闪失,军机那边倒是罢了,若是这储秀宫的枕头风吹起来,自己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两个人联袂到了惠征的寝室,惠征正倚着枕头,就着丫头的手喝药,看到两人到来,摆了摆手,让丫头退下,喘了几下,方才开口问道:“两位一起到此,想必是逆贼大军已然退了!”

李鸿章和王金智在惠征的床前各分宾主坐下,李鸿章看了看惠征的脸色,虽然还是略显苍白,却也透了一股血色出来,李鸿章这才放下心,点了点头回答道:“托老大人的福,逆贼看见庐州城高难攻,军心又颇为高涨,已然知难而退了,下官叫了探子远远地跟上去,看到逆贼们进了巢湖才回来报信的,此刻庐州城已然无忧了。”李鸿章又抱了抱拳,往北边行了个礼,毫不避讳地说道:“天幸,还好老大人无恙,若是老大人有些闪失,下官真不知如何向兰嫔娘娘请罪了。”王金智有些惊骇地看着李鸿章,这翰林院值武英殿的编修,居然也和那神通广大的兰嫔娘娘有干系!

惠征淡然一笑,摆了摆手,“无妨的,兰嫔娘娘早在逆贼攻打武昌之前,就叫老夫准备好银饷和粮草转运,宁可烧毁丢弃,也千万不可留给逆贼,更加吩咐我,也不可顺流而下,必须往着南或者往着北!两江总督陆建瀛途经芜湖时,召福山镇总兵陈胜元、我商议,决定让我赴安庆把两江放在安庆的军饷银子全部转移,我乃派人将家眷送到宁国府泾县,自己从安庆解出十五万两饷银及带印信往着北边出发,安徽布政使李本仁大人也带着十五万饷银往着皖南而去,不知他到了那里了,我并几艘船顺着长江北上,到了芜湖县附近被逆贼的水师追上,躲闪不及,只能逆流驶入了巢湖,趁着逆贼的水师不知巢湖地势,这才腾出几日时间,将十五万两银子送入了庐州,这才保住了这两江半壁的军饷。”惠征咳了一下,“那五千两赏银可发了下去?”

“已经发了下去,惠兄就别担心外头的事儿了,我自然会料理妥当,惠兄安心养伤即可。”王金智不露痕迹地奉承道。

“且不急养伤,少荃,你执笔帮我写一份奏章,庐州城被围了这么些日子,想必安徽巡抚和京城里都以为老夫死了,你先执笔写吧,”通过前头几日的守城大战,惠征对着李鸿章这个年少有为、敢于任事的年轻人颇为欣赏,对着自己女儿的识人本领越来敬佩起来,“第一,上奏此次大战,第二、说老夫的行止,第三,”惠征盯着站在黄花梨木大书桌前头凝神静气准备写奏章的李鸿章,“请奏,就地解下五万两饷银给庐州原翰林院编修李鸿章团练之用!”

李鸿章睁大了眼睛,沾饱了徽墨的狼毫笔上滴了一滴墨在宣纸上,化出了一个黑斑,王金智也不敢置信地腾的站了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靠在床上的惠征,又转过头目光炯炯地盯着同样不敢相信听到内容的李鸿章!

五万两白银!

惠征笑着看着李鸿章道:“不必惊讶,告诉你也无妨,这是兰嫔娘娘之前吩咐的,叫老夫在皖一日,就要全力助少荃你组建新军!”

窗外的天空中,春雷阵阵轰鸣,不多会,绵绵春雨就下了,地上草中树里过冬的虫子们蠢蠢欲动,正在慢慢醒过来。

惊蛰时节,开始了。

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

咸丰三年二月二十五日,军机处接到了安徽徽宁池广太道惠征的奏章,奏章称:“二月一日,臣自安庆携十五万两白银顺江东下,至芜湖县境内,被逆贼大军追上,不敌,退至巢湖内,巢湖水况复杂多变,逆贼不识地形,臣得了几日之空,将银饷转运至庐州城内..李鸿章并庐州知府王金智守城得当,阵斩了三百余逆匪..臣擅自拿五千两白银以助庐州知府守城之用,乱军纪,请陛下治罪。”同时还有庐州知府王金智和编修李鸿章的联名奏折,奏折里称:“惠征身先士卒,端坐于城门之上,打开银箱,就地发放,军心大振,敌人无可奈何之下,射中惠征左肋,惠征忍痛端然不动,直至逆贼攻城大军退下,方由左右扶下城楼,已然昏迷多时也..”

咸丰皇帝拍了桌子,大喜道:“惠征果然没有逃往它省!还安然无恙地将十五万两银饷安全保住了!真是大功一件,中了冷箭都不吭声以免坠了士气军心!真乃忠心臣子也!传旨,封惠征三等承恩公爵位,遣太医院太医前去庐州助惠征休养,叫军机拟了对庐州一干人等的封赏来看,”皇帝又想到了什么,哼了一声,脸色晴转阴,怒道:“这李嘉端道听途说,就敢上奏,实在是可恶!还有这布政使李本仁携着另外十五万两银子,前往皖南的时候,遇上了逆贼的偏师,居然不敌这些逆贼,居然被逆贼抢了大半的饷银,也罢,看在他受了逆贼的刀伤的份上,朕不去追究,杨庆喜,传旨,呵斥李嘉端,罚饷半年,布政使李本仁降三级,还在原职,许其戴罪立功,安徽的一起子官员叫军机严查,若有渎职之最,立刻革职问罪。”

“喳!”

咸丰皇帝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稍带歉意地说道:“这些日子委屈了兰嫔,杨庆喜,咱们马上去储秀宫,安慰兰儿去!”

“喳!”

杏贞最近几日倒是清净了不少,六宫的嫔妃来的少了,除了云贵人来探望杏贞,还发了一顿牢骚:“天塌了有长汉顶住,那些总督、巡抚老爷们干什么吃的?往下数也得先追究布政使、按察使,哪儿就轮到你阿玛了。再者说,地方官虽有守土的责任,可那些武将们都干什么去了?”杏贞按了按云贵人的手,表示她的好意自己心领了,此外内务府的人也就不太来了,原本是储秀宫要的东西,内务府都是巴巴的立马送上来,如今去讨要些东西,内务府的人也敢推三阻四,再推脱不过,就送些差的东西,帆儿昨日去内务府拿这个月的月例,气鼓鼓地回来,安茜拉着帆儿劝解了好些会子,这才消了帆儿的气,杏贞知道,必然是内务府的人捧红踩黑了,如今敢扣着储秀宫上下的月例了。杏贞也默不作声,等到帆儿出去,偷偷的把安茜叫了过来,命唐五福开了库房,拿出自己的私房,拿出去分给宫里伺候的宫人,当做这个月的月钱。

虽然面上一点都不露,可这杏贞心里真如热锅的蚂蚁,七上八下的,父亲啊父亲,你可一定要听我的,千万不能顺江东去,丢了官职不要紧,我丢了嫔的位份也不要紧,可是这命可千万要保住啊!

杏贞拿着一本宋词在漫无目的翻看着,心里其实早就飘到了南方,正在发呆的时候,听到外头小安子又惊又喜地禀报道:“皇上驾到!娘娘,皇上来了!”

杏贞赶紧下了炕,按了按旗袍,安茜连忙扶着杏真出了暖阁,在正殿里头盈盈拜下,口里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也不说话,亲自扶了兰嫔起来,牵着兰嫔的柔荑,漫步进了西暖阁,杏贞悬在半空中的心放下了一半,还好,起码皇帝的态度还不错,不管父亲惠征犯了多大的事儿,自己总是无碍的。

咸丰皇帝落了座,让杏真也坐在了对面,还没等帆儿送上茶,就笑盈盈地看着杏贞,摇了摇头,啧啧称奇道:“兰儿啊兰儿。”

杏贞的心又被提到了嗓子眼,这皇帝摇头是什么意思?“皇上?”杏贞有些疑惑,略带颤音的问着咸丰皇帝。

“哈哈哈!”皇帝兴奋地拍了桌子,吓得杏贞一下子站了起来,低着头站在地上,“兰儿你的父亲果然没有临阵脱逃!惠征押了十五万两军饷安全运到庐州府,还帮着庐州知府守住了庐州,杀了好些敌军!不过你父亲左肋受了一箭,无妨的,”咸丰皇帝看到杏贞一脸惊恐之色,连忙开口宽慰,“只是受了些皮肉伤,朕已经再命太医院派太医过去医治,必定叫兰儿你的父亲安然无恙!”咸丰皇帝高兴地连连拍桌子,“还有你上次保举的那个什么李鸿章,也帮着在庐州城立了大功,兰儿你这眼光实在是不错啊!”

“那里是臣妾眼光好,是皇上洪福齐天,这人才啊雨后春笋般的就冒出来了!”杏贞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父亲没事就好,立不立功的无所谓,眼珠子一转,杏贞突然跪下了,跪在地上嘤嘤的哭了起来。

咸丰皇帝不明就里,连忙下炕扶起杏贞,“兰儿你这是怎么了?”

杏贞抬起头,梨花带雨的对着咸丰皇帝娇弱地说道:“臣妾此身分明了。”

皇帝也被触动了情肠,拉起杏贞,让她挨着自己坐下,喟然叹道:“是朕的不是,委屈了兰儿你,害得你如此委屈,你放心,朕必然要好生补偿你!”皇帝剑眉一抖,唤进了杨庆喜,“庆喜,传旨晓谕六宫,复储秀宫兰嫔协理六宫之权,即日起封为妃!”皇帝对着正欲说话的兰嫔又说话了:“兰儿你就别多说了,朕知道你又是想着劝朕,让朕不要晋升你的位份,如今你的父亲立了大功,这母家立了功,按照祖宗的规矩,原也可以推恩于后宫嫔妃的!再者朕要赏你上次武昌大战的出谋划策之功,兰儿你是在是无需推辞了!”杏贞一阵无语,我才没有想着推辞呢,这种好事假模假式地推一次就够了,那里能三番五次的退让,自己本来想着谢恩来着,没想到被皇帝堵住了嘴。

咸丰皇帝说了一会话,突然想起了什么,“这个兰字虽然是好字,但是却不够落落大方,用在嫔位以下,倒是也可以,如今兰儿要封妃了,还是选个更好的字来用,朕要好好想想选个好的字给咱们的兰儿!”

杏贞连忙再次跪下,俯身行礼,“臣妾不甚惶恐,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次日,咸丰皇帝颁下谕旨,晓谕六宫:

朕惟教始宫闱,端重肃雝之范,礼崇位号,实资翊赞之功,锡赐以纶言光兹懿典。咨尔叶赫那拉氏,丕昭淑惠,珩璜有则,持躬淑慎,秉性安和,臧嘉成性,著淑问于璇宫;敬慎持躬,树芳名于椒掖。仰承皇太贵妃慈谕,以册封尔为懿妃。尔其懋温恭尚祇,承夫嘉命,弥怀谦抑,庶永集夫繁禧。钦哉。”

并于三月初三日行册封礼。

柔克为懿。温柔圣善曰懿。

储秀宫里,杏贞穿着朝服跪在册封大使前头,听到大使说完了之后,附身叩倒,口里山呼万岁,接过了懿妃的宝册,并无金印,贵妃以上才会有金印,杏贞得意地摊开宝册,这不就是几百年后的干部证书吗?咱如今也是有了证的人咯,杏贞站了起来,吩咐储秀宫内喜气洋洋的宫人道:“唐五福,送册封大使出去,另外赏宫内半年月例,大家一起高兴高兴!”

“谢懿妃娘娘赏!”

杏贞一手提溜着宝册,一手扶着安茜的手进了储秀宫的正殿,不容易啊不容易,虽然进宫一年不到,就已然封了妃位,真是火箭般的速度了。不过一山还有一山高,总还的好好往上爬,爬到那六宫之巅!

杏贞在帆儿和安茜的伺候下换下朝服,穿上了玫红色的吉服,头顶赤金青鸟大拉翅旗头,脚踩花盆底,“时候不早了,本宫还要去养心殿谢恩,并到寿康宫朝觐皇太贵妃,你们陪着本宫一起去吧。”如今能名正言顺的一口一口自称本宫了,真心爽快啊!

一个小太监拿了把青色的华盖,跟在懿妃的后头亦步亦趋,杏贞刚刚出了储秀宫的大门,就看到大门口跪着一个身穿红服的太监,看服饰,应该是个管事太监。

杏贞疑惑地看了看那个跪在地上的太监,转头望着帆儿,帆儿无不痛快的说道:“这就是上次扣着咱们储秀宫月例不放的管事太监,如今他倒是知错了,今天早上天还没亮,就巴巴的跪在咱们宫里,说要给娘娘您请罪呢。”

“且别管他,等着我谢恩回来再说。”

“是的,懿妃娘娘。”

到了养心殿,杨庆喜进去通报了之后,就满脸堆笑的让杏贞进去,杏贞也懒得怪罪他上次得了安徽巡抚参自己父亲的折子居然不事先通报自己,让自己有些准备,这种账,日后可以慢慢算,眼下不急于一时。

杏贞进了西暖阁,看到丽贵人和咸丰皇帝都坐在炕上,丽贵人看到懿妃进来,连忙准备下地行礼,懿妃一个眼疾手快,连忙拦住了丽贵人,嘴里还说道:“哎呀,你呀,如今是咱们东西六宫里头最为金贵的一个人,为着你这个肚子,本宫也不能让你多受累下来行礼呢!”丽贵人矜持地笑了一下,口里说着“懿妃娘娘取笑了。”到底还是没在炕上下来。

杏贞给皇帝行了个礼,咸丰皇帝颇有兴致的看着杏贞:“懿妃你今天打扮的很是好看,玫红色很衬你,说不得是艳冠群芳了,呵呵。”丽贵人楞了一下,也是立刻含笑点着头。

“皇上您就是爱开玩笑,以前说是关公面前不舞大刀,如今啊,在这丽贵人妹妹前头,谁敢称艳冠群芳呀!”杏贞开起了玩笑。

皇帝笑了起来,“就兰儿你的嘴巴最是伶俐了,来,就着朕坐下,”杏贞温顺地坐在皇帝身边,皇帝搂住了杏贞,闻到杏贞耳后发散着兰花的阵阵幽香,心神不由得一荡,悄声跟着杏贞说道:“今个晚上朕到你那里去。”杏贞故作害羞地低了头,低低的回了一句“恩”。皇帝这才放开懿妃,和煦地开口道:“你先去寿康宫皇太贵妃那里请安吧,什么话晚上咱们再说。”

“是,”杏贞站了起来,施了个礼,慢慢地告退了,丽贵人依旧没站起来,只是在炕上欠了欠身子,就如此过去了。

帆儿有些不忿,从养心殿出来之后就絮絮叨叨地:“那丽贵人也太拿大了!咱们主子现在是懿妃娘娘!这都不站起来行礼的!”

“算了算了,她现在的肚子是最娇贵的。皇上都没说话,我更是没什么话好说的了,别落人口实,咱们去寿康宫。”

堪堪一行人走到寿康宫前头,只看见贞嫔并云贵人、婉常在三个人刚刚从寿康宫里头出来,三女见到杏贞,脸色齐齐一变,连忙跪下行礼,“臣妾给懿妃娘娘请安,娘娘万安。”

“姐妹们何须多礼,快快起来。”杏贞双手虚虚扶了一下,“我还是原来的我,只是位份不一样罢了,姐妹们还是像着往日一样的好。”三女连连道“不敢”。

寒暄了一阵子,杏贞摆了摆手,“姐妹们既然已经拜见了皇太贵妃,那本宫就不耽误姐妹们了,请自便,我去寿康宫。”贞嫔并云贵人、婉常在低着头等懿妃仪驾过了之后才各自散去。

云贵人憨态可掬,笑着说道:“这懿妃真是福气大,自己的阿玛在外头还立了个军功回来,自己又是如此的聪慧,深得皇上器重,瞧瞧,进宫才不到一年,已然封了妃了,日后若是生了皇子,那岂不是即刻要入主中宫了?”云贵人侃侃而谈,全然没有注意到贞嫔已经僵硬的神色,还是婉常在悄悄拉了拉云贵人的衣袖,云贵人看到了贞嫔的脸色,方才讪讪地停了嘴。

贞嫔强笑一声,“懿妃娘娘福气大,咱们自然是比不过的,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是。”

杏贞恭敬地给康慈皇太贵妃行了大礼,皇太贵妃笑眯眯地看着懿妃行礼,等到懿妃行礼完毕,点了点头,开口道:“起来吧,赐坐。”

杏贞恭谨地坐下,皇太贵妃满意地看着这个新晋封的懿妃,半响才开口道:“难为你了,前头受了那些委屈,还好皇帝没有偏听偏信,如今你父亲立了大功,自己又封了妃位,倒是因祸得福了。”

杏贞听到皇太贵妃如此说话,连忙站了起来,恭声说道:“全托了皇太贵妃的福,臣妾才有今天,那几碗坐胎药,臣妾终身不敢忘皇太贵妃的恩德。”

前些日子杏贞幽居储秀宫的时候,除了云贵人来探望过一次之外,没人来探视过自己,只有康慈皇太贵妃每三日就让德龄送了一碗极苦极苦的坐胎药让杏贞服用。

皇太贵妃依旧神色不动,笑眯眯的说道:“是你自己争气,和我这老婆子是没什么关系。”

杏贞抬头看着这个抚育了皇帝十多年的养母,笑着说道:“诗曰: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皇太贵妃若有驱策,臣妾自当效力。”

康慈皇太贵妃神色一动,手里正在转的佛珠停了一下,却又依然转了起来,杏贞静气的站在地上,一会子室内默默无声,只听得廊下的画眉鸟儿在叽叽喳喳地叫。

皇太贵妃淡淡的开了口,声音宛若天边的一抹微云那样不可琢磨,“现在我老婆子没什么想叫你做的,日后等你有了膝下有依靠的,哀家自然有事会要你去办。”

“是。”

“哀家有些累了,懿妃你跪安吧。”

“是,臣妾告退。”

德龄依然站在康慈皇太贵妃的身后,皇太贵妃半合着眼,默念了一会子的佛经,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声没入袅袅升起的檀香里,德龄险些快要听不见皇太贵妃的话语。

“这懿妃,还真是聪慧的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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