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灰飞石上烙成符

大雪一连悠悠下了半旬，整个九嶷山复又一片莹白，九峰挺秀，异岭同势，宛若一座岿然耸峙在南疆与北面中原之间的雄伟迷城。

往年每每这个时节，九嶷山中各族俱都深居不出，然而此时此刻，纵使夜色昏沉，也依然可以看见山谷之间星火连缀，整个五族族民尽都默然绕过迷谷，往玉溪源头所在西南凌云峰迁徙。

淮氏部族中没有追随淮山离开的人，俱都先行发往凌云峰开荒建寨，待其余四族迁徙完毕，方才折返石城峰，打点诸如皮毛、药材、白盐、松油等生活必须之物，再行前往凌云峰。

南门宴对于南昌河这种明显有些公报私仇意味的安排，颇为不能苟同，不过既然同意五族合并，且将迁徙事宜全权委托给了南昌河，他也并没明言反对，只不过是微蹙着双眉，带着火焰灵狐与莫尘衣回到了迷谷深处的灵泉山洞之中。

因为天灵石矿的缘故，带着淮山离开的偃师都很可能去而复返，甚而引来更多的敌人，而在徐昭然的箭信通传之下，临渊七十二圣峰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到，到了也不知道是敌是友，所以南门宴想要利用大敌到来前的短暂安宁，再好好揣摩一下冥山风雨剑——在迷谷峰上，最后不期然一剑击碎徐昭然的箭石后继而洞穿淮炎玉的刹那，他隐隐似有所悟，冥山风雨剑与天灵石存在一种相得益彰的联系。

迷谷深处，灵泉岸边，熊熊燃烧的篝火旁，南门宴左手抛石，右手舞剑如风，剑石交击，铿然声响，结果却是剑斩则石裂，剑刺则石飞，碎石散落满地，也不见再有迷谷峰上那一剑风起雨落的盛景。

南门宴心中疑惑，也开口询问过徐昭然一回，结果徐昭然沉默未答，他也就没再问，自顾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感悟，眼见又一堆天灵石已然用尽，还剑于腰，转身又往灵泉走去。

火焰灵狐和莫尘衣都在打盹，徐昭然始终双眼清明，看着南门宴又要往灵泉中去捞天灵石，暗自为那散落满地的石屑感到惋惜，秀眉轻蹙飞扬，檀口微张，带着一缕叹息的意味，说道：“你这样纯粹是暴殄天物，永远也不可能催发出天灵之气来。”

南门宴止住脚步，转身静静地看着徐昭然，静等下文。

徐昭然看着南门宴明显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不以为意地撇嘴暗自轻笑了一下，说道：“世间万物，除却幽冥之种外，都含有天灵之气，天灵石更是天灵之气凝聚而成，要想完全催发其中的天灵之气，只有两种方法，一则是以自身强大的修为灌注其中，使天灵之气彻底震荡迫散，二则是以外力加持，或火焚、或符引，化石成气。”

南门宴自知修为不深，徐昭然说的前一种催发天灵石的方法，显然于他暂时无用，联想到此前不经意间剑击灵石散如风雨的情景，暗自皱起了眉头，对敌之际，生死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徐昭然说的第二种方法，听起来貌似有些缓慢，满足不了他剑起雨落的要求。

沉默了片刻，南门宴不禁喃喃说道：“要想发挥出剑法的威力，难道每一次都必须有人从旁相助不成？”

徐昭然知道南门宴在修行冥山风雨剑，但却不知道他因为身与天冥之息相连而在感悟上对天灵之气触不可及，所以对于他身居灵泉宝地而修为无所寸进颇为不解，虽然早有助其修习冥山风雨剑的法门，但是却始终秘而不传。

此时见他在外敌即将来犯之际修行勤苦不辍，念及发箭符召唤临渊七十二圣峰的人来掌控天灵石矿，多少有些掠夺的意味，徐昭然有心帮他一回，听到他的喃喃自语，淡然回应道：“要想天灵石应剑而碎，还本归元，其实并不困难，有一个方法，你姑且可以试试。”

南门宴很清楚，以他现如今浅薄如纸的修为，想要发挥自己从梦里所学的剑法的威力，必须置身于类似灵泉这般天地灵气馥郁精纯之地，天灵石饱含天灵之气，若能应剑而碎，还本归元，便也就意味着身前的天地灵气会出现一个刹那间的清净饱和的状态，剑法的威力自然也会随之爆发。

听到徐昭然的话峰回路转，南门宴心有期待，语气上却无半分催迫，淡淡问道：“什么方法？”

徐昭然适才开口阻止南门宴下灵泉的时候，不见他问话，而今总算开口，虽然他看起来依旧淡泊宁静，但是她能感受得到这问话与不问话之间的细微区别，在南门宴的内心深处，还是怀有变强的渴望的。

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徐昭然说道：“制石成符。”

看到南门宴微蹙着的眉头没有舒展打开，明显一副不太能懂的样子，徐昭然继续解释道：“符箓中有一种锁灵符，凝聚心念，烙符文于石上，给天灵石上强加一层禁制，将精纯浓郁至极的天灵之气完全禁锢在方寸之中。如此，凝聚成石的天灵之气再受强力压迫，自然激起反抗，变得十分暴戾活跃，到时候只要你持剑打破禁锢的符文，天灵石便会由内而外地崩散成末，化为元气。”

或许是觉得口说还不太真实，徐昭然话音未落，便已左掌轻翻，端起一块拇指大小的天灵石，右手舒展，五指漫卷如花，眉凝色肃之间，一缕纤细如发的青灰从篝火深处漂飞如流，蜿蜒盘旋着缓缓落于天灵石上，星星点点地绘成一个极其扭曲而又复杂的字符。

南门宴一直静静地看着徐昭然，只见最后一点青灰落尽，天灵石上完完整整的符文绘成，刹那间一缕玄妙不可言喻的感觉涌上胸膛，随即一抹青光自符文深处流转散逸，如网一样将整颗天灵石紧紧包裹起来，石头上原本深沉静默如夜的黑色猛地一缩，继而如墨似的流动翻转不定，宛若活物一般。

天灵石上的青光似流水般一晃而过，那绘成符文的青灰莫名消散殆尽，南门宴看着变得更为灵动通透的天灵石，总觉得它似乎较诸先前小了半分，然而实际上它还是拇指那般大小，一点变化也没。不由得暗自惊疑，也暗怀期待。

徐昭然抬眼看向南门宴，眉宇间泛过一丝疲怠之色，左掌轻振，锁灵符加持的天灵石如箭一般弹射而出，朝南门宴疾飞而去。

南门宴神色微凝，气息略敛，手中短剑飞扬而起，舒缓平静中深藏一抹凌厉，直直点落在天灵石上。

叮的一声脆响，南门宴明锐察觉到剑锋仅仅只是刺破了一层莫须有的薄壳，尚还没有深入石中丝毫，整颗天灵石便即骤然如火般爆裂开来，浑厚精纯的天灵之气还没来得及狂乱散逸，便如雾随风一般裹着剑锋朝前疾刺而去。

一剑出，风雨生，南门宴感觉着体内那熟悉而又终究陌生的天灵之气的颤动奔流，轻蹙的剑眉不觉舒展飞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