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夜长三秋
日月双悬,身在飞虎涧青崖之巅的钟离秀练气结轮,不仅一举从养气境跨进了修轮境,而且成了自轩辕以下唯一一个结成天轮的天才。
朝霞满天,西天的明月虽似有牵绊不舍,但却也无奈消泯隐退。钟离秀自深深沉定中醒转,凤眼如辰,振衣环首,深邃而平静地遥望千里之外。在过去那一个漫长而玄妙的夜晚,她冥冥之中有所感应,天上明月残缺,似与远方息息相关。
面容如鬼的男子也已恢复平静,看着钟离秀凝眸翘望的神态,深邃神秘的双眸略微泛起一丝迷离的光采,淡淡笑道:“你若始终不能放心,不如回头去看看?”
钟离秀连日来勤修苦练,每每于闲暇入梦之际,都会情不自禁地对南门宴心生挂念,顾虑他的伤势是否已经痊愈,忧心他能否如自己一样平安无恙,此刻于冥冥中感应到千里之外暗藏天机,确然心生牵绊,只不过听到面容如鬼的男子口吐戏谑之言,反倒暗暗打消了前往一探究竟的念头。
钟离秀已然不再信任白衣男子,同样也很清楚,远在千里之外引发天机之物,亦非等闲,她有自知之明,不意贸然犯险。至于说南门宴或许有身陷其中的危险,她也莫可奈何,到底远方的玄妙气息已随明月消逝,鞭长莫及,只能期望他体内暗藏的伟力能够保其平安。
钟离秀静默了片刻,忽而转身长跃而出,长裙漫卷,如菱花一般朝着青崖下飘飞远去,清脆而冷漠的声音溯风而回:“往后不要再拿一些病猫来让我练手了。”
白衣男子看着钟离秀孤傲淡漠的背影,呵呵干笑不答,脚步轻抬,后来居上,高大伟岸的身形如电一般从钟离秀身前一闪而逝,隐没在茫茫青山绿水之间。
……
……
狼牙谷深处,剧斗正酣,含腰杵立在南门宴身旁的石龙,已然看不清楚土石木屑纷飞的背后,不知道火焰灵狐与金将军联手对抗山峦般的寒玉蟾蜍孰胜孰劣。
旭日东升,明月暗沉,乌云乘风四合,夜间悠悠飞旋在南门宴头顶的澄澈明珠,随着最后一抹凝练如水的光华流泻,好似耗尽生命的精灵,颓然止歇,往青岩下急坠而去。
南门宴双目擎张如血,最后一抹明月的光华尚未融合消化,犹在定中。石龙眼疾手快,弹腿拔地而起,旋腰展臂,身似陀螺一般跃出青岩三丈有余,十指抻张,先前尚未归还给南门宴的火凤云纹锦囊囊口逆风疏解,唰的一声轻响,将那明净如辰的灵珠收纳其中。
石龙逆风回落在青崖之畔,转眼间看到南门宴已从静定中醒转,见其双眸血色褪尽,澄净如昔,不觉暗自松了口气,目光低垂,落到南门宴的臂腕之际忽又猛然凝滞,前一日尚还十分合体的青衫长袖,此时却是透露出一截三寸有余的肌肤来。
石龙骇然惊惧,双目还转,飞快地上下打量了南门宴一遍,只见其身量见长,面容开阔,竟似于一夜间从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少年长成了十六七岁的模样,不由得嘴角轻颤,半天哆嗦不出一句话来。
南门宴很清楚自己身体的变化,最起码远比只看到表面现象的石龙更为清楚,虽然同样震惊骇异,但是久经痛苦磨砺的心志远比石龙坚韧,看着石龙骇异难以言语的情状,略带一丝无奈地扯动唇角,转眼遥望深谷下剧斗正酣的战场。
狼牙谷下,谷道两旁的山石犬牙交错,中间清流几许,松柏如林,本是一片繁华美景,不过此时却是早已面目全非。
山峦般壮大威严的寒玉蟾蜍妖力非凡,每每一掌扑落,亦或振腮如鼓、喷气如丸,便激起无比迅猛而又强烈的劲风,山石遇之崩崔,土木逢之纷飞,就是强悍如金将军、狠戾如火焰灵狐亦都不敢直缨其锋,仓惶退避不迭,实是摧枯拉朽,锐不可当。
南门宴透过尘瘴看清金将军和火焰灵狐苦苦支撑的战局,齐整昂扬一如宝剑新出的双眉微微凝聚,转身面向石龙,抬手说道:“把锦囊给我,你先走。”
石龙看着南门宴伸长在眼前掌腕,心绪自最开始的震惊中渐渐平静下来,皱着眉头将火凤云纹锦囊放到其掌中,牙关暗紧,定身如松,默默的却是没有丝毫先行退却的意愿。
南门宴看着石龙坚定而诚恳的姿态,感念而又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转眼遥望谷道中越来越近的剧斗,沉静说道:“从功效来看,我们得到的应该便是金将军的主人所说的莽牯神丹,只不过金将军似乎低估了莽牯神兽的能耐。眼下的情形,金将军和火焰灵狐已然撑不了多久,你我修为有限,助力难添,莽牯神丹是救治钟离秀的必备之物,又绝对不能归还。所以,唯一的办法便只能逃,只希望这虎牢山中还有能够制服莽牯的神兽。”
石龙看着南门宴似乎一夜间变得更为坚定挺拔的背影,暗自深深吸了一口气,凝眉犹豫说道:“莽牯神兽虽然厉害,但是我听族长曾经提过,它的克敌之一九幽玄蛇就栖息在明月湖底,只不过……”
南门宴见石龙有所顾虑地欲言又止,微微凝聚的双眉略紧,淡淡问道:“只不过什么?”
石龙深深看了南门宴一眼,见其神色如水,气态如山,暗自镇定心神,说道:“明月湖是虎牢山七大胜地之一,是上古灵族的栖息之地,贸然擅闯,多半有去无回,纵使侥幸留得性命,只怕也留不住莽牯神丹。”
南门宴恍然明悟石龙的顾虑,皱眉沉吟之间,眼见金将军和火焰灵狐节节后退,形势紧迫,决断说道:“走吧,我们就去明月湖。”
石龙看着南门宴坚定决绝的眼神,默然点了点头,纵身一跃,沿着陡峭险峻的青岩往谷道深处奔去,宛若一阵风似的从凶险的战场边缘一滑而过,飞快攀上西南方向的山峰,继而好似落水般沉隐在山的那一头。
南门宴在石龙身形初动之际紧随其后,从百丈青岩间奔走如飞,强劲而迅猛的狂风拂面飞扬,青衣激荡,紧勒着那一夜间变得修长柔韧的身形,好似畅游中伸掌拂波的玄龟,多少显得有些滑稽。
然而,在临近战场的时候,他并没有紧随石龙的脚步飞奔远去,而是弹腰拔剑,鬼魅一般从退避之间的火焰灵狐身旁斜掠而过,二尺无尘短剑激进如电,擦着莽牯神兽激起的劲风边缘如夜潜行,体内较诸之前更增一倍有余的天冥之息好似狂龙出海,矫首昂扬于剑锋之巅,好似雷霆骤降,剑花淋漓,裹挟浩瀚磅礴的气势,直指莽牯颈腹长驱而去。
『冥山风雨剑』奇诡难测,南门宴得莽牯神丹相助,一夜间修为大增,虽然未曾像钟离秀那般晋升修轮境,但是随着体内天冥之息的集聚深厚,战力激越数倍有余。此刻骤然全力一剑出击,当真是大有鬼神难当的如虹气势,长天之上漂浮凝聚的乌云也似受到震荡,哗啦啦雨如珠帘。
二尺无尘短剑并不锋利的刃尖夜芒如电,无比邪异而又狰狞,眼见莽牯神兽颈腹间黏滑油腻的肌肤倒映出越来越清晰的剑影,微凉的雨豆扶风而下,砸落在坚忍如磐石的剑锋之上,轰然散碎,溅洒如雾。南门宴的眼角微微一阵颤抖,趋身急进,剑锋穿透雨雾,只生一缕空落的清风,庞大壮硕如山的莽牯神兽看似笨拙,却已在间不容发之际骤然退到了十丈开外。
南门宴一击未能得手,暗觉遗憾之际,毫不停留地返身而回,探手攀上已然转头奔向石龙所去的山头的火焰灵狐的后背,急逃远走。金将军虽然与南门宴没有默契可言,但是与火焰灵狐多日相处已然暗生一丝默契,见其转身逃遁,赶忙趋身相随,口中嗷嗷怒啸不绝,也不知道它是在表达对南门宴的愤怒,还是在表达对火焰灵狐的嘲讽。
谷道深处远退十余丈有余的莽牯神兽,在南门宴的猝然一剑之下,已有三分含恨提防之态,然而转眼间看到南门宴、火焰灵狐与金将军仓惶逃窜远去的身影,瞠目如鼓的眼眸中忌惮之意涣然散尽,狂怒愤恨之意剧增,长腮鼓荡,咕咕怒鸣,后蹄弹跃,身似仙台一般长飞急进,凶厉无比地朝着西南方向的低矮山头扑去。
从谷道奔向西南方向低矮的山头,风雨更见猖狂,只是转念间又忽觉风停雨住,南门宴回首举目,只见莽牯神兽的庞大身躯好似山峦一般轰然倾轧而下,遮挡住了漫天风雨。
火焰灵狐感觉到泰山压顶般的威力从天而降,火焰般燃烧的双眸更见精定闪亮,四蹄翻飞不止,身似电箭,前行不绝。金将军满面激愤,双臂乱舞,如锤击落胸膛,嗷嗷狂呼怒啸,身形倒比火焰灵狐更快了一分。
莽牯神兽扑落山头的暗影飞速深沉紧缩,南门宴剑眉暗紧,一念间福至心灵,右手短剑倒垂,左手电闪而出,五指急探,『天圣诀』狂运而起,霎时间劲风横生,清雨悠来,一粒粒宛若明珠破碎,堆叠成潮,好似一重重巨浪,汹涌扑上宛若凝岸般的莽牯巨腹。
莽牯神兽腹部受袭,根本无关痛痒,下落之势丝毫不见减缓。不过,在其腹下横生汹涌的风浪,却为竭力狂奔的火焰灵狐平添了一对翅膀一般,奔跑起来近乎足不点地,奔上山顶纵身一跃的刹那更是如如飘飞十数丈有余,不仅成功逃离了沦为莽牯神兽腹下肉饼的灾厄,而且就连崩散纷飞的碎石木屑也都躲去了十之**。
金将军被莽牯神兽扑落之际的劲风掀翻出去,十分狼狈地堪堪躲过一劫,抬眼间看到好似风生两肋般飘扬长空的火焰灵狐,愤愤然嗷嗷不绝,只是身后山头上咕咕怒鸣的声响更见狠戾密集,又不得不继续仓惶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