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下）故人重逢

开学那日程禾就见识了黑起脸来的周脉有多么不近人情，只是她完全没想到周脉竟因章家一事迁怒于自己到这般地步——开学刚刚三两周，程禾不仅在自己班中，甚至在系里、院里都几乎被孤立的寸步难行了。

所谓孤立，也就是周脉利用自己身处学生会之便，再加之商学院本就“阴盛阳衰”、周脉长相不差原本好家境带出来的“二代”风范也仍在举手投足间，便备受学姐和同级女生欢迎，一时风头盛极，他的话自然没人不听，没人不信。他厌恶程禾，自然那些追随他的人也对程禾无由厌恶，其他即便与周脉不相熟的人更是觉得此事与己无关，也不愿触多数人的忌讳，对程禾也视若无睹。程禾自己也不争气，高中时学霸当久了，没了章辽照拂仿佛就失去了开展新交际的能力，整日除了上课便是窝在寝室刷刷微博、打打游戏、淘淘东西，院里百多人她认识的也就寝室里四五人。

当连自己寝室里的姑娘对自己说话都冷嘲热讽时，程禾才确认自己是真的被大家视为公敌了。可她依旧不懂，周脉究竟为什么厌恶她到这般地步。

唯一对程禾态度还算温和的就是她对床的姑娘都灵，她与程禾性格完全不同，对谁都热络、自来熟，与周脉一起在学生会任职，却并未像其他人那样排斥程禾给她难看或背后议论。但说都灵对程禾态度好，也不过是一同上课后肯与程禾一起吃饭，平日说说话罢了。即便如此，程禾也还是心怀感激——她深刻地认识到，现在早已不是高中时候，那时有章辽为她撑腰做什么都可以无所顾忌，而现在她不过失去了虎威的狐狸罢了。

程禾默默地跟都灵打了声招呼说自己去食堂吃饭，都灵笑笑道：“我也去。”两人便一起往食堂走去。当在盖浇饭窗口排队，被后面的学姐挤到撞到排在前面的周脉后背上去时，程禾真正知道了什么叫狭路相逢。

周脉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程禾，程禾慌忙道歉。周脉并未言语，好像没看到程禾人一样，接过自己的餐盘就往桌子边走去，这边程禾还没安下心来，谁知身后那个学姐竟又“一不小心”撞到程禾，程禾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周脉身上摔过去，都灵见状忙去拽她，但为时已晚，周脉手中的饭菜早被程禾撞翻，汤汤水水洒了一身。

周脉皱着眉，表情已经很不悦。程禾感到身后的学姐有意为之，怒气之下，转身道：“你故意推我干嘛！”本是程禾有理，但谁想学姐竟没恼，歉意道：“对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后面一直有人在挤……”周围的人也纷纷附和道，反倒显得程禾无理了。

周脉在一旁冷眼看着，程禾窘迫不堪，想要再度和他道歉，却被周脉抢先开口：“收拾干净。”程禾愣了：“什么？”

“我说，你总得把这里收拾干净吧。”周脉挂着一丝冷笑冲地上的饭菜抬抬下巴道。

“哦……”程禾应着，“对不起……”然后转身准备去拿食堂角落环卫人员备用的扫帚和拖把。周脉却一把扣住她手腕，程禾疑惑回头，只听见周脉冷声道：“我是说，用手。”

围观人群先是瞬间寂静，随即爆发出阵阵起哄的笑声。程禾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她难以置信地瞪着周脉，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她简直无法相信眼前这人竟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一脸正气、笑容开朗的周脉。

“不要太过分了。”程禾呆立之际，一直闷不做声的都灵站了出来，冲周脉道。程禾这才清醒了般，经由都灵的话不禁想起自己心里一直以来的疑问和愤怒，不禁甩脱周脉的手，声音愤怒而颤抖：“够了吧你！哪里看我不爽直接说啊！阴阳怪气背后孤立算什么光明磊落！”

周脉似乎在强忍怒气，他声音沉沉道：“你跟我说光明磊落？程禾……你真够抬举自己！”程禾怔住，她听出周脉话中有话，却不知何因，只道他还是因章辽父亲一事连带记恨自己，便开口道：“是你自己告诉我卫子遥在哪里的，我并不知道你爸爸和章……和他爸爸的利害关系，现在怪到我头上，对我公平吗！”

周脉冷冷一笑：“你以为是因为这事儿？”

难道不是吗？程禾想问，周脉却拂袖离去。

一场闹剧就这样没头没脑地收场，程禾依旧没弄明白周脉恶劣态度的原因，却对肯为自己挺身而出的都灵更添几分感激。没有了章辽庇护，没有了卫子遥为自己抱不平，能有都灵肯为自己说只言片语也是难得的温暖。

然而程禾不知道，周脉离开后，被程禾认作唯一好友的都灵收到周脉的短信：“她似乎很信任你。”都灵望着手机屏幕，嘴角微微翘起，她回复道：“那我接下来怎么做？”

“照我之前说的。”周脉的手指灵巧地在屏幕上按了几下，回道。——不必血流，不必皮肉伤，只是想把你们所做的悉数奉还，那种绝望而心如死灰的感觉统统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