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非善类
千里拎着食盒走进来，脸上蓄满了委屈。
“不是说不需要晚膳了么？怎么还拿了进来？”我看见她的神色，随口问道。
“对啊，我都说了不要了。”千里把食盒往桌子上面重重的一放，“在厨房遇到了顾姨娘，她听说三小姐不用晚膳，偏偏不依不饶的让我拿了回来，还让我告诉三小姐你，她和你一起吃，也不怕影响了三小姐你的胃口！”
“和我一起吃？”我放下书走过去，把食盒打开来。食盒里面是几样家常菜，但巧的是也有一盒酥饼，不过和素镜送过来的那一盒相比色相差了许多。我看了抬头问千里：“怎么又会有酥饼？”
“这个啊，本来是我捡了几样素菜，但是李管家刚好在边上，说三小姐你晚上还是要吃点能饱肚子的，不然啊半夜又该饿了。”千里微微瞧了一眼回答，把饭菜一一摆好。
“千里，来。”我听见是李管家选的，就把素镜送过来的那盒酥饼拿出来：“把这上面的莲蓉粒都扫下来，撒到上面去。”
千里听了我的话疑惑，不过也没有管，照实做了。我们刚刚把这些东西弄好，顾怀英就满面笑容的进来了。
“二娘。”我挥手示意千里下去，给顾怀英帮了张椅子，“二娘今天怎么会突然想和桐儿一起用晚膳？”
“哦，我想想你离家又久，这一回来也没怎么看见你，就想着和你多说说话，只是想啊你要是有时间，就多到你二姐那里走走，你二姐可乐意你去她那里玩呢。”顾怀英舌绽莲花，硬是把百里娉婷说成了一个知书达理温柔和顺的好姑娘。
“二娘说的是，如若有时间，我一定会到二姐那里多看看。”看见顾怀英见到那盘撒着莲蓉粒的酥饼时脸色微微变得惨白，我不动声色地冷笑了一声，然后帮她添了饭，又夹了块酥饼到她碗里：“二娘，这是素镜那丫头特地做的，看着就特别好吃，来，二娘你尝尝。”
“这，我记得晚膳还有一盒酥饼……”顾怀英迟疑着不动手。
“哦，二娘你说那盒啊。”我起身拿过摆在一边的食盒，打开来说道：“我见素镜做的比这个精巧好看许多，就嫌这个不能看，怎么，二娘你想要吃？”
“也不是，只是我啊不喜欢莲蓉，身子老了，有些受不住。”顾怀英看着我手上的食盒笑，毫不犹豫地夹了一块过去，咬了一口，“厨房里的这个酥饼啊，在我刚进府的时候素镜那丫头老是给我拿，也挺好吃的，我想，也还真是令人怀念。”
“是吗，那二娘你可多吃点。”我把桌上的酥饼扫去莲蓉粒夹着吃：“我看了觉得干巴巴的，一点食欲也没有，倒是素镜这个，又好看又好吃。”
两个人各怀鬼胎的吃完饭，顾怀英就推说头有些昏要先离开，然后走了。
“三小姐……”看着顾怀英吃剩下的酥饼，千里看我。
“没事。”我让她撤掉了饭菜，把两盒酥饼放在一块，又把千里抓过来耳语了几句。
“三小姐，你看，这个是顾姨娘身上的荷包，我刚才趁她不注意拿的。”千里谨慎点头，从袖子中掏出一个杏红色的荷包给我。
“好。你先出去。”
千里走后我草草洗漱一番便和衣躺下，吹熄了灯闭着眼睛假寐。
不久之后便感觉门开了，有人带着一身酒气跌跌撞撞地进来。我在他到我床前时闪身滚到一边，伸手朝他后颈用力一剁，他闷哼一声便倒了下来。
我费力地把他拖到门口，累的腰酸背疼。转头看见千里小跑着过来，立即轻声说道：“现在什么时辰？”
“戌时了。”千里看到昏倒的那个男人吓了一跳：“三小姐，二小姐她——”
“顾姨娘那边呢？”
“杏枝和晚霞都偷懒，回去睡了。”千里帮着我把那个酒气满身的男人架起来。
我们两个人深知不成功便成仁，咬着牙把他半抬半拖的送进了顾怀英的房间，顾怀英一个人躺在床上，衣衫退去大半，露出雪白的胸腹，面色潮红而不自知。
千里看见面前的场景，立即羞红了脸。我用力地掐了一下那个男人的人中，听见他又哼了一声之后醒来便赶忙拉着千里出去，仔细地检查了一下，一路狂奔。
“三小姐，接、接下来怎么办？”千里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停停停，到这儿。”我顺了一下气，见这里刚巧能够看到顾怀英的房间门，又离护院休息的地方不远，便帮千里理了理衣裳。
“三小姐……”千里还是有点紧张。
“你就呆在这里别动。”我摸了摸她的头，扯着嗓子冲着护院休息的地方喊道：“不好啦，有贼！快抓贼啊！”
正休息的护院立刻被我的喊声惊醒了，不多会就全部聚集过来，纷纷问道：“三小姐，贼呢？贼在哪？”
“我、我看到他进了二娘的房间，他一定是想对二娘不轨！快去救二娘，快去！”我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滴下几滴眼泪，“你们傻站着干什么啊，还不快去！那个黑影好魁梧啊，太可怕了。”
“对啊，要是顾姨娘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你们这些人脑袋都得搬家。”千里慌乱地说道，打了她身边的一个护院一下。
护院们一听这话，瞬间向顾怀英的房间奔去，但都站在门外不敢进去，只得高声询问：“顾姨娘，您还好吗？”
我和千里换了个眼色，一起搀扶着走过去：“为什么没有回答？难道二娘她出了什么事？要不进去看一看？”
“这……三小姐，这不好吧。”其中一个护院回答道：“男女有别，顾姨娘又……”
“那你们快去通知我爹。”我又挤出几滴眼泪，推千里说道：“千里，你进去看一下。”
“是，三小姐。”千里害怕地缩了缩，看的边上的护院一阵心疼。
进了房间不久，里面就传来千里短促的尖叫声，紧接着门一推，千里惊慌失措地跑出来：“三、三小姐！”
“怎么了千里姑娘？”一旁的护院赶紧问道。
“三小姐。”千里舌头打着结，伏在我的耳边说话，眼里满是惊慌。
“什么？你说什么？！非礼？！”我不小心高声叫出来，又飞快地掩下声音，懊恼地说道：“你胡说，你这个死蹄子，别在这里瞎说，顾姨娘她可是清白的，怎么会……她也该叫唤一声啊。”
“三小姐，我没胡说。”千里脸涨得通红。
边上的护院面面相觑，看起来一大半的人都信了。
“老爷，您来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周围顿时没了声音。人群分出一条路来，我和千里抬眼就看见百里严正大步过来，他的身后跟着百里娉婷、陆沉雪和李管家。
百里娉婷一见到我脸色都变了，眼睛里面神色复杂，惊异和妒忌尤其明显。
“怎么回事，聚在这里吵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百里严正大声斥责道。
“爹。”我流着眼泪说道：“二娘屋子里面进了贼，我们怎么在外面喊二娘都没声音，是不是二娘她……”
“你说什么？”百里严正一惊：“你们这是死人吗？怎么不进去？！”
“严正，凶什么。没看见桐儿都被吓坏了么，这种事情她可是深有体会，能不害怕吗？”陆沉雪柔声对着百里严正说道，又对我说：“桐儿，怎么了，来，害怕到娘这里来。”
“娘。千里她说、她说……”我委屈的走过去，低着头吞吞吐吐道。
“千里，怎么回事？三小姐怎么吓成这样？！”陆沉雪厉声问。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怎么说——”千里急得快哭出来，许久才在陆沉雪耳边回答了几句话。
“你——”陆沉雪呆住，狠狠地瞪了一眼千里：“胡说！”
“大夫人，是真的，刚才三小姐担心顾姨娘，就让千里进去，可谁知道——千里不敢撒谎，不敢撒谎啊！”千里结结巴巴的说道，跪下来就磕头。
陆沉雪脸色极其难看，转身看了百里严正一眼，见他正皱着眉头看自己，便覆在他耳边说话。
百里娉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想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为什么我不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并且像她安排的那样被人轻薄或者说是苟且，她费了那么大的劲把百里府上最有威望的三个人带到我的房间，却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心里作何感想我不知道，但是绝对不会是令人愉快的好想法。
“来人，把门打开！”经历了什么痛苦的事情一般，百里严正闭眼说道。
没有人敢违抗百里严正的命令，急忙把门打开，却在门打开的一瞬间都匆匆低头。
“老、老爷！”顾怀英衣衫不整的从里面出来，头发散乱不堪，香肩半裸，还真有那么点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的感觉，“老爷，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娘、娘？！”百里娉婷大吃一惊，眼珠子都要睁出来了，她一眼就看到了顾怀英身后的那个男人，他不是应该在……百里娉婷无法冷静下来，往百里严正身后躲了躲，生怕那个男人认出自己的脸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百里严正长叹一声，愤怒地问道。
“妾、妾身也不知道啊，今天妾身有些身体不适，早早歇息下了，可是谁知道这个男人出现在妾身的房间里面，就、就……”顾怀英泣不成声。
“还不快把那个人拿下！”陆沉雪大主母的风姿此刻立即显现出来，“你们都在这里愣着干嘛，等人跑了你们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众人一听，再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一哄而上绑了那个男人。
“先回去、先回去！”百里严正吼道。“把他们两个人都给我关到柴房里面去！”
“爹，为何娘也——”百里娉婷心里一慌，却被百里严正吓到了，低头不语。
我拉着千里的手回去，心里激动地想唱歌。百里娉婷啊百里娉婷，虽然你娘有脑子，可是摊上你这样一个没脑子的女儿再多十个脑子也没有用。还不趁早回去抱抱佛脚上个香拜拜，明天早上还有好戏等着你呢！
“小姐，千里演得好不好？”千里一扫刚才的懦弱，眼里哪还有什么眼泪。
“好，若是下次出去玩，我带着你，上毓都楼大吃一顿。”我也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手上刚刚掐的地方因为用力过度一片淤青，疼得我倒抽气。
“那，千里可以吃猪肘子吗？”
“可以！”我经过这一折腾没了睡意，就让千里搬了藤椅放在庭院里，两个人躺着看星星。
星空浩淼，璀璨无双。我心想小时候还嘲笑说“看星象的人不是瞎掰的是什么，这天上看得见的数来数去就那几颗星”，现在却看发现自己错了，古时的天空里，星星像是围棋盘中的棋子，蓝莹莹的嵌在夜幕中，真真正正是无法计数。那么多束星光穿越几亿光年照射下来，美得惊心动魄，纯粹的像是一汪泉水，令人惊叹。
“三小姐，二小姐为什么那么坏呢？要是、要是三小姐你没有发现，那三小姐你以后一生都……”千里的声音小小的，充满了不解。
“有好人自然有坏人。你家三小姐我是好人，她自然要当坏人。”我出神地看着天上的星河，整个人都沉浸在那来自亘古的空灵光芒里面。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