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节 你走前面
第二天,去最后那户不愿签征地协议的农家做工作。
石子路颠簸,车子摇来晃去,我左右摇摆打着哈欠,昏昏沉沉要睡去。汪少爷见我这颓废样,忍不住问一句:“怎么,昨晚没睡好?”
我点点头,诉苦道:“昨晚做了一个特别悲惨的梦,梦见自己老死在养老院,一辈子都没嫁出去,伤心死了,怎么可能睡得好!”
汪少爷的表情很无奈,敢情是在想我怎么老是担心这事。坐在副驾的县征地办的人听了,哈哈大笑,接过话去:“小刘博士,以你这条件,只要开口说找对象,我保证你家的门槛会被媒婆踩塌的,你担心个什么嫁不出去啊?”
“情况还真不是这样的!”我说,“大家都知道我妈养了个剩女,可我回来一年了,也没见人上门说亲啊!我妈急了,说我三十岁前没嫁出去,以后就别说我是她的女儿,她丢不起这个脸!”
征地办的人继续大笑,“要不,我给你介绍几个?今年县里刚考进几个年轻小伙子,条件都不错,人也很能干……”
“刚毕业的?你就别折煞我了,我可不敢老牛吃嫩草!”
“嫌他们年轻不稳重?那也没关系,县里三十岁以上的未婚男青年也有很多,回头我就挑几个让你看看。”
我使劲摇头,“算了算了,最近我忙着呢,还真挑不出时间来见他们。”
“刘秘书,你就别操心了!”一直沉默的汪少爷说话了,“她就是瞎嚷嚷,一天要喊上十次自己嫁不出去,哪天没喊够就全身不舒服。你要是真给她介绍,她不是嫌这个瘦就是那个胖,好不容易帮她找个肥瘦适宜的,她又说自己挑不出时间去看。她就是爱嚷嚷,你别理她就是了!”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有这么挑剔吗?”我睨了他一眼,表示抗议。
“你不挑剔,为什么至今还是剩女一个?”他睨回我。
“你!”我恼羞成怒。
见我开始张牙舞爪,他就歪着头挑眉看我,模样很是挑衅。我很想扑上去咬他几口,但介于有人在场,实在不好行凶,就只有用干瞪眼来代替。于是我瞪他,他睨我,空气里刀光剑影,但持续数秒后,以我低头认输来告终。我认输,倒不是因为怕他,而是想起了昨晚的“傻子”问题,不想被他揭老底,只有识相退让,吃这哑巴亏算了。
终于到了那村,村长在路口接我们,寒暄过后,便引着我们向那户不合作的农家走去。
路上,村长向我们介绍了情况。
原来这户不愿签协议的农家,户主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老头鳏居,几个儿女在外地打工,他一人守着几亩地过活。由于儿女们没有多大出息,老头的妻子对此甚是担心,便在几年前弥留的时候,特意交代老头要守好自家那几亩地,等孩子们在城市待不住回来了,好有个活头。所以,这老头遵从妻子的遗言,就倔强地守着那几亩地,即使儿女们都同意出让土地,他还是不愿签征地协议,并威胁说谁敢动他的地,他就死在那块土地上。
情况介绍完了,汪少爷听后没有立即做评论,但从他认真的表情来看,我知道他在想对策。
已近那户农家,汪少爷突然停住了,吩咐除了我以外的人都回去,在村委会等候。大家都不能理解,村长好心提醒,说那老头不仅固执,还有暴力倾向,怕我们出意外,还是大家都去的好。但汪少爷谢绝他的好意,说一切他都会处理的。
见他执意如此,村长和征地办的人也不好多说,再三叮嘱后,掉头往回走。待他们离开了,便只有我磨磨蹭蹭的迈着双腿,跟在这一意孤行的老板后面,越走越慢,越走越觉得自己悲惨。
老天,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前面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村长说了啊,里面那老头有暴力倾向,他这样单枪匹马的进去,还拉我做陪葬,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啊?
“喂,你在干什么?害怕吗?”他忽然定住脚,回头问我。
我远远地看着他,讪笑道:“怕?当然不怕!那个,我问你一下,老板,你真的是跆拳道黑带吗?”
他听了,欢畅地笑起来,指着我说:“你果真是怕了!”
我煮熟的鸭子嘴硬,“我不怕,真不怕!只是我这人历来没什么习武天赋,要跟里面的人谈不拢打起来,我没胜算,还可能拖你的后腿。所以我想,是不是我也回村委会等着?”话毕,付以干笑。
“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他说着,过来抓住我的胳膊。
“可我不想做烈士啊,而且死在这事上面还不一定是烈士!”我哭丧着脸挣扎。
“放心,我不会让你出事的。”他抓着我的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突然变得很认真。
我不动了,欲哭无泪,话说到这份上,总不能不给他面子吧?果真是黑心的老板,自己找死还要找个垫背的,我这是什么造化!
事不可违,只有认命,“你走前面!”我说,心想怎么也不能再做那个首当其冲的。
他看了我一眼,便牵着我的手,真的走在了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