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烤红薯
“许了什么愿望？”等苏晔一口气吹灭了所有的蜡烛，聂初醒问。
苏晔却没有告诉她。
“不是说说出来就不灵验了么？”
虽然他没怎么过过生日，但这些事情他还是知道的。
“啧。”聂初醒瞥他一眼，还真是跟个孩子一样纯真－－当然，仅限于这个时候。
苏晔拿起刀，将本就不大的蛋糕一分为二，和聂初醒两个人一人一块。
因为感冒鼻塞得严重，他的味觉失去了大半，可他仍旧觉得甜到了心里。
聂初醒没吃晚饭，肚子饿起来也就顾不上什么淑女的形象。她三下两下就将属于她的那块蛋糕吃完，而后眼巴巴地看着苏晔的那一块。
“给你。”苏晔感受到了聂初醒的注视，反正他也吃不了那么多，将剩下的推到了她的面前。
聂初醒起初还要假装客气一下，“你吃吧，生病了就应该多吃一点。”
“没关系，我已经吃饱了。你如果不吃，我就把剩下的蛋糕拿去扔掉了。”苏晔故意这么说。
果不其然，聂初醒将他拦下，把他剩下的蛋糕也很快地吃完。
苏晔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聂初醒，心中好像被幸福充满。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他想。
聂初醒将蛋糕吃完，终于撑得瘫在了沙发上。
“呼，好满足。”她喟叹一声。
苏晔定睛看着她嘴角留下的那一抹奶油，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伸出手去替她抹掉。
在聂初醒毫无防备的时候，苏晔的手指就这样擦过了她的嘴唇。聂初醒感觉自己好像全身过电了一般，惊惶得不知所措。
“奶油。”苏晔看出了她的僵硬，将粘上了奶油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聂初醒这才松了一口气。
“下次我自己来就好。”她仍旧有点尴尬。
“好。”苏晔从善如流。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啊！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聂初醒首先忍受不了，出声打破了这片沉默。
苏晔只是看着她，眸中满含着期望。
她给他过生日，还送他礼物……苏晔昨晚已经绝望了的心，此刻又再一次的复苏。
聂初醒双手举到颈侧，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一条红绳，这条红绳上挂着一块纯粹的碧玉，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这是我的护身符，从我出生开始就一直戴着了。”聂初醒盯着这块玉佩，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是早产儿，比预产期提前了一个月出生，刚生下来的时候特别瘦小，身体很不好，甚至差一点死掉。我奶奶为了让我能够平安顺利地长大，特意拿这一块玉佩到寺庙里让大师开光，然后让我戴上。谁知道后来我真的长得越来越壮，也越来越健康，然后就长成了现在这样。”聂初醒笑了笑，露出两个酒窝，“我知道你以前一直都过得不太好，所以把我的护身符送给你，希望你以后能够每一天都开开心心。”
她倾过身去，替苏晔戴上这块玉佩。
原本冰凉的碧玉被聂初醒的体温捂得温热，贴在苏晔的胸前，熨烫了他的心。
胸中有不明的情绪在不停翻涌，苏晔的喉咙被哽住，发不出声音。他伸出双臂将聂初醒牢牢地抱进怀中，他的脸贴在她的后颈，滚烫的泪珠从他的脸上滑下，顺着她的脖子滑入后背。
聂初醒感觉到有湿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后颈，顿了几秒钟她才反应过来那到底是什么。
她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耳侧传来的是苏晔从喉咙管里发出来的细碎的呜咽，以及她的心脏狂跳的声音。
聂初醒并不清楚为什么苏晔会如此失态，此时她却没有推开他，反而环抱住他，轻拍着他的后背，以此来安慰他。
“你对我这么好，就不怕我一辈子缠着你么？”苏晔终于能够开口，说出来的却是这样子的话。
聂初醒不知道要怎么样回答这个问题。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早就让他滚蛋了。可是在现在这样的气氛之下，聂初醒怎么也说不出这样狠绝的话来。
“苏晔，你会碰到更好的女孩儿。”聂初醒说。
她并不喜欢他，这是他们两人都清楚的事实。实际上聂初醒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抽了什么风才会过来替他补过生日，还把自己最宝贝的护身符送给了他。
大概是她在同情他，可怜他，不想要在他的脸上再看到那样落寞的表情。
“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对我好。”苏晔说着，手臂又收紧了几分，“聂初醒，你是第一个。”
“所以啊，”聂初醒尝试着给他分析，“你这样执着于我，并不是因为真的喜欢，而只是贪恋我给你的温暖。”
苏晔沉默不语。
聂初醒仿佛看到了希望，继续乘胜追击：“之所以你觉得从来没有人像我对你一样好，不过是因为你对其他人都不屑一顾罢了。苏晔，你如果能够留心一下身边的其他人，而不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话，你会发现其实有很多的人都是想对你好的。”
这样子的话，苏晔也是第一次听到。
的确如聂初醒所说，自从他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抛弃以后，他就将自己隔绝在了那一方小天地里。不管是在孤儿院还是被接回了苏家，他都从未想过要和其他人共处，即使有很多人曾经向他示过好。
他还跟在母亲身边的时候，生活虽然苦了一些，可他觉得快乐。他的母亲很爱他，时常给他做好吃的，手把着手教他认字，还总是对着他笑。
在他的印象之中，母亲是个大美人，性子很好，即使带着他这个小拖油瓶，也是追求者源源不断。
他想，他的母亲也许是爱着父亲的，明明追求她的人中不乏条件背景都很好的，甚至愿意抚养他，她也不肯答应。
很多个夜晚，他看见母亲对着父亲的照片默默抹泪，有几次她哭着哭着，竟发起了狂来，将家里的东西砸了个遍，一直骂着父亲是个混蛋，说好了会娶她，最后还是将她抛弃。
每当那个时候，平日里温婉慈爱的母亲都会变得歇斯底里，这样巨大的转变被年幼的苏晔全都看在了眼里，对父亲的恨也是在那个时候就在他的心里扎了根。
到了后来，母亲发狂的次数越来越多，尤其是他慢慢长大，长得也越来越像他的父亲。很多次，母亲都会温柔地摸着他的脸，呢喃着：“真好啊，小晔，你跟你父亲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可是下一秒，她的眼神就会变得狠厉起来，尖利的指甲划破他的脸庞，尖声叫着：“苏明你这个王八蛋！”
苏晔很害怕，每一次他都会躲到家里那间小小的杂物室里。杂物室里堆满了平时不怎么用到的东西，一般不会有人进来，母亲也不太收拾，因此里头充满了潮湿腐朽的味道。
在杂物室里，苏晔偶尔会听到“吱吱”的叫声，他知道那是躲在暗处的老鼠。他的年纪小，害怕这些东西，但又不敢出去面对发狂的母亲。
杂物室里没有灯，他在里头一呆就是一个晚上，睡在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上头，还要时不时地担心老鼠会不会从哪里冒出来。
有一年的冬天，下了很大的一场雪，连着好几天，地上都是白皑皑的一片。
因为家里穷，母亲从来没有给他买过玩具。他每到冬天就期盼着下雪，这样他就能够自己动手做一些“玩具”了。
那天，外头很冷，可是苏晔欢快地在雪地里跑过来又跑过去。他将一个小小的雪团渐渐滚成一个大大的雪球，堆在自家的门前，又继续滚出一个小一些的摞在上面。
“小晔。”他的母亲在门口喊他，声音一如以往的温柔动听。
苏晔快步跑了过去，一下子扎进她的怀里。
“想不想吃烤红薯？”母亲笑吟吟地问他。
“想！”苏晔高兴地说。
他从来没有吃过烤红薯，只是看见过街角那个推着一个大铁炉卖烤红薯的阿伯。阿伯将脆生生的红薯放进铁炉了，过了许久再用火钳夹出来，就变得软糯喷香。
他每一次看见，都会馋得直流口水。
“妈妈带你去买好不好？”母亲说。
苏晔当然回答了“好”。
然而母亲却没有带他去街角的那个阿伯那里买烤红薯，而是转了好几趟公交，带着他去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那个地方的街上，也有一个卖红薯的阿伯，却和他所知道的那个阿伯并不是同一个人。
母亲真的给他买了一个烤红薯，他当时觉得，那真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天。
“小晔，你在这里等等妈妈，妈妈有点事要离开一下，你数到一百，妈妈就回来了。”
苏晔回忆着母亲当时的神态，似乎有些焦虑，也有些悲伤。
他想，如果他当时没有因为馋嘴而只顾着吃烤红薯，而是多留意一下母亲的表情的话，会不会所有的结果都不一样了？
烤红薯他只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他留着打算等母亲回来给她吃。可是当他从一数到了一百，又从一百数到了一，母亲始终没有回来。
过了很久，久到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他才终于意识到，他的母亲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