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雨夜丁香

仲夏夜闷热无风，厚厚的云层堆积在低垂的夜空，似乎有一场暴雨隐隐待发，月亮和星星是被封锁在那云层筑起的厚厚的城堡里了吧。已经过了子时，人们都已经进入了酣甜的梦乡，只有范云铭的房间还亮着灯，在只有路灯闪烁的深夜，那房间的光在沉闷的黑夜里显得那么突兀和刺眼。

也不知道为什么，范云铭觉得心里乱糟糟的，除了莫名的烦躁还是烦躁，手中的画笔也变得笨拙无名。

“笨！蠢！”他不时地自言自语骂着自己，“何苦”。

这两天他谁也不想见，谁的话也不想听，除了从家里到自己在玉湖边创建的“了无”画室，他哪里也没有去，哪，也不想去。每天他都把自己累的昏昏沉沉地睡去，什么都不去想。但是第二天清晨，只要他醒来一有意识，他眼前就是紫苒那天那震惊无措的画面，他没想到，紫苒的反应会那么大，他只不过是赌口气而已。

紫苒当时那变色的小脸一直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许久了，内心深处自问，他其实一直都还是喜欢紫苒的，和紫苒度过了那么多的欢乐时光，虽然每一次快乐，都会让他对母亲产生一层内疚感，但他还是喜欢紫苒的率直和善良。紫苒纯真的笑每一次都能照亮一点点他灰暗的心底。

那天是两家在玉湖公园悦城阁茶楼相聚的日子，大家相谈甚欢，只等着肖岚和他到来，他们来了，女士们就出到外面，留男士接受采访，然后再一起吃个饭，其乐融融，两全其美。可谁想，他横空出世，来了一场风暴，直震得当时屋子里的人目瞪口呆，下巴掉了一地，连从来最从容淡定的小凡阿姨都张大了嘴巴，忘了合上，更何况他人。

紫苒突遭“雷击”之后，脸色“唰”的就变了，对他瞪起了眼睛，鼓起了嘴巴，想说什么可又说不出来，干脆猛地甩甩头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等大家反应过来，匆匆无言地看了他一眼，全部都去追紫苒了。只剩下，他和同样被他震傻的肖岚无趣的站在那，然后迅速离开。

况且，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叫肖岚的女孩，在他突然宣布她是他女朋友的第二天就来郑重的告诉他，无论云铭喜不喜欢她，她都认了，她从他宣布的那天起就是他的女朋友了。说完，趁他没反应过来，顺势亲了他的脸颊一下。然后快速地一转身，踩着高跟鞋自信满满的走了。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又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原来只是想利用肖岚一下，帮自己出口气，过后和她解释清楚就好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肖岚会就此抓住不放。想到这，云铭的眉头皱成了深深的疙瘩。他长长的的叹了一口气，无语的望向窗外，望着窗外轻摇的枝叶，理了理额前的刘海，他自问是不是他头脑一发热，伤害了所有的人。

肖岚还坦白地告诉他，她从入校起认识他以后就开始暗暗喜欢他这位高他一届的才华满溢的师兄了，只是因为知道云铭喜欢的是紫苒，所以她把她的心事藏在了心底，享受着少女怀揣着梦想却不能实现的忧伤。因为几乎全世界的人都认为他是喜欢紫苒的，因为见到紫苒，他才会笑；她从没有奢望过有一天云铭会牵起她的手。

但是一直以来，她都不愿断了和云铭的联系，只是因为心中还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希望。虽然明白，云铭只对紫苒笑，其他人都只能在紫苒出现的时候，才能看到云铭那英俊的笑脸，就好像冷硬无感的岩石上突然盛开出了最灿烂的的金黄色的野菊花。

早些日子她好不容易才说动云铭同意领她去认识两位著名的服装设计师，写一篇关于孟离轩和范维年的人文专访，准备在服装设计专业杂志上发表，来提升自己的职业生涯。

可是谁知道，当她和云铭按照约定的时间，走进悦城阁茶楼的“新竹阁”房门，准备和大家打招呼的时候，突然之间，云铭会紧拉起她的手对屋子里的人宣布：肖岚，我的女朋友！当时她的心差点没从胸腔内蹦出去，好一会浑身上下都没了感觉，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直射向自己，似乎自己都要被射成透明的了。

夜更深了。似乎已经有雨水开始轻敲打那早已睡着的窗。

此时坐在画凳上的云铭突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像一团硕大的云雾围绕着他，让他看不见方向也看不见光芒，感觉自己往哪边走都不对。

想想一直以冷静睿智而自傲的自己何时变成了这般模样。他无奈地拿起了一根烟，夹在了手上，想点燃，但脑海里忽的跑出紫苒的警告声：不许抽烟，伤害身体，臭臭。

于是，他又慢慢地把那支烟放下，燃起了一根檀香，紫苒送他的白檀。

那天他只是答应让肖岚去采访孟叔叔和老爸的，本来还想告诉紫苒，周末去云霞山野营。可是，当他一看见父亲望向小凡阿姨那藏不住的痴恋的眼神，没来由的心底突然火山爆发，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范家的男人都宿命般的喜欢孟家的女人，不，他心底呐喊着，不要。所以他才赌气似的对大家大声宣布肖岚是他的女朋友。

可是，说完那句话，他却突然觉得他的世界成了虚空，没有了回音，没有了力量，他突然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周遭所有的人。

紫苒，这个名字好像突然间烫醒了他，他在画板上正胡乱涂抹的画笔突然重重的在画板上印上深深的红色擦痕。云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浑身好像散了架一样，疲惫不堪。他放下了画板，垂下了手臂，深深的地把自己窝进厚软的靠窗而放的沙发，久久不愿动一下。

窗外的风轻柔的吹起窗帘，外面的雨似乎慢慢大了，淅淅沥沥的，雨丝轻轻的随风飘进了房里，清凉的雨丝调皮的吹落在云铭的头发上，胳膊上，时不时的，连续的。

疲惫的云铭突然感受到清凉的雨滴，清爽柔嫩，好像紫苒清亮的眼眸，心底板结的石块好像忽然松开了，阳光照进了云雾。

云铭缓缓抬起了头，看到了在书桌上摆着的紫苒的画像，那是他画的紫苒，十五岁的紫苒，穿着校服对他微笑的紫苒。他站起来，走过去，轻轻拿起那幅画，端详了许久，嘴角微微翘了起来，把画放回原处。然后他关了灯，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似乎感觉到除了小雨飘进他的房间，还有丁香花的香味，那是紫苒在雨中最喜欢的花。

睡去的时候，他想，明天一定要找到紫苒，跟她解释清楚所有，她一定不会再生气的。

紫苒！我要把你握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