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恶种的蜕变（3）
我问：“师父，你在潼关那边咋样？”
潼关距离西安一百五十公里，号称关中东大门，秦、晋、豫三省要冲之地。瓮门的发源地虽在西安，但每遇重要会议，常常选择在潼关相聚，各地的瓮子去潼关更方便。
七爷说：“情况不好，还要耽搁几天。刚刚和几个师友谈过，给你打个电话说说。”
“出了啥事？”
七爷说：“又有个瓮子殇了，这两天秘查，确认是挂样儿葫芦。”
七爷打电话一向谨慎，有些话不在手机里直接讲。他说的“瓮子殇了”，就是说又死了一个法师。他说的“挂样儿葫芦”，意思是和杀死黄师的手法一样，是同一人所为。不言而喻，那人便是何崽。
七爷接着说：“刚才有个师兄提供了一条消息，黄瓮子那次殇了以后，并没有散，他已经养了虫。”
这就是说，死去的黄师并没有魂飞魄散，而是已经变成了鬼！
我感到后背一紧。这个消息比刚才的消息更为惊人。
何崽以惨酷的手法杀了黄师，报仇雪恨——这是他与鬼王的交易。但他们的交易不会那么简单。鬼王给了何崽强大的力量，不仅仅是为了让他报个仇就完事的，否则鬼王又能得到什么？
鬼王要的是何崽这个鬼徒，利用何崽的冲天怨恨，为他除掉更多的法师！
何崽为了报仇，接受了鬼王的条件。
何崽杀死黄师，却没有让他魂飞魄散，这绝不是何崽的疏漏，而是鬼王让黄师跟从于何崽，成为何崽的鬼奴。
何崽当然愿意如此。黄师成为他的鬼奴后，他便能任意整治黄师，继续长久地报复。
而黄师曾经是经验丰富的法师，熟悉各种法师门类，他的出卖，会让更多的法师被何崽杀死，从而讨得鬼王的欢心，以便尽快摆脱何崽。
黄师堕落为鬼奴，将成为瓮门最严重的危机。
七爷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已经有师友结成盟员，开始捋汤。”
捋汤的意思就是搜捕。先除掉黄师这只厉鬼是当务之急。
“阿路，你在西安要当心些。”七爷嘱咐道，“咱们对小何虽说有交情，但小何身不由己，又有黄师跟着，黄师虽然是鬼奴，可以被小何任意处置，但实际上也有监视作用。你懂我的意思？”
“师父，我明白。”
鬼王让黄师伺候何崽，又能当作耳目使用，不知何崽是否明白。
我想智商超过160的何崽，在拥有了强大力量后，必然是洞若观火，何况他当初擅长的就是监视别人，甚至不惜监视自己。
但明白又能怎样？
找到鬼王当靠山，被强烈的怨恨所束缚的何崽，恐怕跳不出那自造的枷锁。
现在的何崽，确实非常危险。
……
我没向七爷提起自己正处理的这桩鬼事，以免打扰他。目前来看，孙岩遭遇的事情不会与何崽有瓜葛，孙岩是普通大专生，杀死的又是普通大学生，与何崽的路子不同。
当天晚上相安无事。
早晨我到楼下买来早点，孙岩吃了油条喝了豆浆就去上学了，临走给了我一把房门钥匙。
我开始调查刘明杰的背景情况。
他的死亡细节虽然对外是压住了，但由于其恐怖诡异的特点，在那所学校里引起了极大的震动，久久无法平息。
但要问出什么内容，却并不容易，或许因为迫不得以，或许因为害怕而忌讳谈论那件事，一触到刘明杰的情况，学生们纷纷回避退缩。
我终于打听到一个女生，姓王，据传是刘明杰的女朋友，交往时间并不长。
我在学校外面见到了女孩，本想约她到附近的咖啡馆坐坐，她拒绝了。不过我她还是愿意谈一谈刘明杰，在学校里无法宣泄的痛苦，让她极为苦闷，再加上有学生知道她和刘明杰交往，难免用异样的目光看她，说是同情也罢，说是好奇或者猜疑也行，总之她好像犯了什么错，成了一个不祥之人。
“我做错了什么？那天晚上我是打算和刘明杰出去看电影，可是室友拉肚子，我要照顾她，不能陪他离开学校，难道就因为这个，刘明杰的死就是我的罪责吗？”
“小王，你想多了，没人因为这个责怪你。”我看得出她有些过于敏感。
接下来我问了刘明杰的老家是哪里的，以及他是不是提过什么仇人，或者以前得罪过什么人。
小王只知道刘明杰来自云河镇，其他的一概不知，毕竟交往时间短。但小王提到，刘明杰做什么事都疑神疑鬼的，总觉得有人要害他似的，看来也是一个极为敏感的人。
我回到孙岩的屋子，他还没放学。我在屋里屋外检查一番，房间家具很少，房东留了一张床板、一张旧桌子和一个凳子，孙岩自己的东西就是一个折叠衣柜，一口皮箱，还有那台他拣回来的笔记本电脑。
我打开电脑，除了吱吱的风扇声以外，没有其它异样。
孙岩回来后，请我到楼下的小饭馆吃了两个肉夹馍，他自己吃了碗馄饨。
晚上，我们坐在楼顶平台上，听着那台破电脑里传出的歌声，咿咿呀呀唱得很伤感。
孙岩似乎没有夜生活，也没有什么朋友来往，更别提女朋友。
他的模样不算丑，人也比较静，挺有书卷气，应能吸引一些文艺女青年。当然他的物质条件是比较差，但我觉得更主要的是他的性格，他过于沉湎于自己的世界，这大概也是那个鬼选择用他附身的一个原因。
这天夜里仍然平静。石盒中的鹅眼毫无反应。
第二天早晨，我照例买来了早点，孙岩吃了水煎包和糊辣汤就去上学了。
然后他就失去了联络，再没有回到出租屋。
……
孙岩的手机拨不通，我感觉不妙，跑到学校询问情况，得到的答复是：孙岩又和舍务打架，然后离开了学校，校方以为孙岩回了自己的住处，还准备第二天和孙岩谈话，要对孙岩做出处罚。
我在医务室见到了舍务，他说自己根本没招惹孙岩，上次闹矛盾是孙岩故意找事，今天在操场上碰到，只不过多看了孙岩两眼，孙岩就骂骂咧咧，还动手打他，简直是个神经病。
我觉得孙岩离开学校和舍务没有直接关系，更谈不上畏罪潜逃。孙岩的离去，并非他本意，而是突发情况。
孙岩被鬼带走了。
我们做鬼皮瓮的，并非全知全能，每个门类都有各自的弱项，鬼皮瓮最难处理的就是游魂，居无定所，穿行在茫茫人海中。
这次我遇到的就是游魂。游魂和鬼串儿还不一样，首先危害性不同。
鬼串儿的目的是到处偷摄魂魄，偷一点就跑了，不会再去同一户人家。
由于其自身阴气很薄，偷人的魂魄也偷不了多少，一次偷太多自己反倒承受不住，说来挺可笑，属于野鬼里比较可悲一类。通常在人睡觉的时候，悄悄进来，人如果稍有动静，它跑得比兔子都快。对付鬼串儿也简单，床头放个辟邪物就可以，实在没有，枕头底下压把剪刀也行。
游魂则不同，从附身于孙岩的这个游魂就能看出来，做事不仅有计划，而且残忍。
最麻烦的是，游魂一般不固定在某个场所，也可以不固定在某个人身上，假如孙岩失效了，它再换一个就行，这叫“培育”，一个月就能培育一个优质附体。培育的方式各不相同，这个游魂是用电脑辅助视觉幻像，属于特例，一般游魂利用声音、味道等等。
七爷以前曾遇到过，一个游魂同时培育六个附体的情况，那是阴怨之气极盛的种类，很少见。
总之，游魂的执念没有全部实现以前，它会想尽一切办法进行下去。
……
我回到吉祥村，进了孙岩的租屋，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天空。即便孙岩以后还能回来，也要等他为游魂办完事以后，但在这期间，孙岩随时可能遭遇危险，要么承受不住游魂的怨力，突然死去，要么在杀人时被发现，当作凶手处置。
我现在唯一的线索，只有那台笔记本电脑。
我再次打开电脑，仔细搜索，但实在水平有限，想在虚拟空间找到鬼踪，我只能是一无所获。
如果何崽在身边多好，他一定能从电脑上找到任何一丝细微的踪迹……
想到这里，我突然打个激灵。
虽然这起游魂复仇事件，从形式到手法，与何崽的路子不同，但运用电脑培育附体，并将杀人过程分类、编号，进行存档，如果不是电脑高手，很难做到这一点。
换句话说，假如那游魂便是此中高手，那么它要杀掉刘明杰，其实不需要这么复杂，利用电脑就可以了，刘明杰总会上网，锁定目标实施打击，干净利索。
不过，那样的话，就不能给刘明杰的身体造成更大的痛苦，似乎又不符合游魂的设想。
既要对刘明杰的身体进行残忍伤害，又要借助于高超的电脑水平——
一个游魂能独立完成这一切吗？
更大的可能，这是一次合作，不，是一系列合作。
刘明杰的死亡只是序列一。
某个背后的力量协助着游魂，让游魂的复仇更完美，那个背后的力量，会是何崽吗？
把杀人场景，通过电脑存储、归档，这一做法，真的很像何崽的风格。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何崽的目标是瓮门法师，协助游魂杀普通人，与他的意念完全不同。
只有一种解释：鬼王要求这么做。
首先，鬼王能够找到游魂，并将游魂与何崽联系起来，否则两条线之间是不可能会合的。游魂与何崽没有交叉点，游魂不会满世界寻找一个电脑高手，何崽也不会到处去找一个游魂。
其次，鬼王对杀法师和杀普通人一样感兴趣，因为鬼王能从中得到不同的收获。
何崽只是按照鬼王的意图，顺手操作一下电脑，这事对他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
杀人场景存档，是他的工作总结，也是鬼王需要查看的明细。
当然，鬼王并不是每个游魂或者厉鬼都会帮忙，鬼王选择这个游魂，肯定是因为游魂的价值。
毫无疑问，这个游魂必然有着冲天怨念。
只有这样的人或鬼，其振动能量，才能触到黑暗深处的鬼王。
这个游魂在进行自己的报复行为时，已经和鬼王做了交易，等它的执念满足以后，将成为又一个鬼王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