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恶种的蜕变（10）
我把王志强带回了自己的住所。
王志强瘫坐在椅子上，脑袋垂在胸前不敢看我。
我心平气和地说：“你把那件事告诉我，我才能想出应对办法，不然你就是第五个被弄死的人。”
王志强没有反应。
“我知道你们当年作的恶不会小，不然也不会让野猫咬……”
“是不是她变成了鬼？”王志强猛地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他不是傻子，到了这一步用脚后跟也能猜得出来。
“谁变成了鬼？”这是我关心的问题。
王志强又把脑袋垂下去，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你以为装死就真的不会死了？实话讲，你们这种天生的恶种真的该死……”
“我不是天生的。”王志强低着头说。
“我懒得和你辩论。”我冷笑，“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
“你们这一伙人现在都是十九、二十岁，作恶的时候也不过十来岁，如果不是恶种，十来岁的娃娃能干出啥伤天害理的事？”
王志强的脑袋垂得更低，后脖颈的椎骨凸显出来。照着那个部位狠敲一下，他马上就能发出杀猪般的嚎叫。但我克制了自己。
“王志强！”我厉声说。
“啊……”他抬起头，一脸惊恐。
“你有两条路，一是把压在心里的事情讲出来，自己就轻松了，然后你去自首，该怎样就怎样。二是我啥都不问了，直接把你送回李涛的学校，你自己在楼顶上想办法。”
王志强看看我，又看看房门，一下子跪在地上，抓住我的裤腿。
“大哥，求你救救我！”
“我给你一分钟考虑。”
他瘫坐在地上呜咽起来。
一分钟到了。我二话没说，提着他的脖领子拖到门口。他一只手死死抠住门框，双脚乱蹬，却还是不肯说。这混蛋还有一丝侥幸。
我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他松开门框，身子仰翻在地。
他哭叫着：“大哥！大哥！救命啊！”
听到那垂死的声音，似乎应该有一点同情，不过我想听过了他讲的往事，再考虑要不要可怜他。
我继续拖着他往外走。
王志强嘶叫着：“我说，我全说！”
我一松手，他连滚带爬地回到屋里，缩在墙角，像一只剥了皮的老鼠。
……
三年前那个晚上，正在打陀螺的王志强忽然看到两个女孩跑过来，后面有一个男孩在追。
王志强认识那男孩，叫刘明杰，两人曾是小学同学。
这时王志强的表弟李涛买了香烟回来，也看到那一幕。
这里是云河镇的小广场，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雷阵雨，周围没有行人。
王志强正感到无聊，看见刘明杰过来很高兴。刘明杰个子矮小，平时喜欢制造乐子，是大家的开心果。
那两个被追赶的女孩是姐妹俩，姓杨，杨姐是个弱智，习惯在小广场周围游荡，少年们经常捉弄她。
王志强把地上的陀螺装进口袋，挥手让李涛跟上来。三个少年开始围追堵截。
刘明杰告诉王志强，杨姐拿了他的弹珠。王志强根本不在乎原因，边追边用小石子打杨姐，十分过瘾。
杨妹喊：我姐没拿你的弹珠，是我们自己的……
这时他们遇到了滚铁环的石勇，吆喝他来玩。石勇当即抄起铁环加入进来。
姐妹俩跑到一座垃圾堆前，挤在墙角，没有了退路。
刘明杰用砖头打她们。杨姐抱着头哭叫。
王志强喊：别乱叫，吵死了！
杨姐哭得更厉害。
李涛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扔向杨姐。
杨妹喊：我要去告你们！
四个少年大笑。
杨姐突然从墙角跑出来撞倒王志强。杨姐头上流着血跑远了。王志强一看杨姐追不上了，便冲到杨妹跟前，拳打脚踢进行报复。杨妹抱起脑袋蜷成一团。
杨姐又哭叫着跑回来，挥舞着一根竹竿。四个男孩躲了一下。杨姐抓起妹妹的手逃走了。
四个男孩又开始追赶。
姐妹俩跑了很久，看到路边有家人没有关门，便跑进了院子。
张素娥正在屋里看电视，听见响声出来一看，嚷道：快滚！
杨妹说：求你让我们躲一下，后面有人打我们。
张素娥说：看你们的贱样就该打。
杨妹说：求求你……
张素娥忽然一笑说：那你们藏进去吧。
她指着院墙边那个破旧的柜子。
姐妹俩钻了进去。
四个男孩跑进院子。张素娥没想到石勇也在其中，高兴地迎上去。
几个人说了几句话，现场忽然安静下来。
五个人悄悄靠近柜子，猛地将柜子推倒。
杨姐掉了出来，在地上打滚。杨妹扭到了脖子，躺在地上。
刘明杰从旁边捡了根木棒。四个男孩开始轮流抽打杨姐。
张素娥说：别让那个傻子喊叫！
石勇用砖头砸在杨姐脑袋上。杨姐还在喊。
王志强说：吵死了！
他抢过石勇手里的砖头，使劲砸了几下，血水溅起来。杨姐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杨妹撕心裂肺地哭叫：姐——姐……
张素娥狠狠踢了杨妹一脚。石勇也过来踢打。
李涛忽然说：傻子死了。
刘明杰走过来，用打火机烧杨姐的手指，杨姐哆嗦起来。
刘明杰啐了一口：活着呢。
杨姐忽然爬起来，挪到杨妹身边，把杨妹抱起来，就那样坐着。
王志强脱掉自己的鞋，开始扇打杨姐的脑袋，每扇一下，杨姐的脑袋摆一下，样子很滑稽。
李涛凑过来，用打火机烧杨姐的衣服领子，火苗一起来，李涛就用橡皮筋弹灭，，皮筋弹到杨姐的脖子时，杨姐便抽搐一下。反复多次，乐趣无穷。其他几个伙伴夸李涛很会玩。
杨姐一直坐着，抱着妹妹。
四个男孩想出各种花样，轮番抽打、烧衣服、用棍子戳。
杨姐忽然翻过身，跪在地上给四个男孩磕头。她满脸血污，浑身青紫，一边磕头一边说：莫打我妹……莫打我妹……
她磕了最后一个头，脑袋顶在地上，不再动弹。
四个男孩笑了起来。
杨妹哭喊：你们……不得好死，我要告你们！
刘明杰笑着对王志强说：你把她娶了吧，你娶了她，她就不告你了。
王志强问杨妹：你嫁给我行不行？
杨妹吐了他一口。
王志强一脚踢过去。杨妹在地上滚了两滚，爬起来默默坐在姐姐身旁，把姐姐的脑袋抬起来，靠在自己肩膀上。
王志强站起身，用脚向下踩杨妹的头。杨妹的哼叫声突然刺激了他，他喘着粗气，开始撕扯杨妹的衣服。
张素娥回屋去了，在门口叫石勇进来。石勇没理她，和刘明杰、李涛一起蹲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王志强扯掉了杨妹的衣服，开始撕扯裤子。
杨妹猛地推开他，一头撞到墙上，头破血流。
王志强狠狠地踢了杨妹几脚。杨妹抬起脸，血污中的眼睛看着王志强。杨妹没有瞪眼，也没有咒骂，只是平静的看着王志强。她的眼神异常冰冷。血从额头淌下来，沿着脸颊滑落到地上。
杨妹慢慢朝姐姐爬去，还没爬到就不动了。
周围地上全是散落的石子、打断的木棒和玻璃珠、铁环、橡皮筋、陀螺。那个破旧的柜子翻倒在墙边。
开始下雨了。雷声隆隆。四个男孩蹲在院子里商量后事。
李涛和刘明杰很害怕，石勇和王志强毕竟大一岁，比较冷静。王志强刚才表现最凶猛，自然成了话事人。商量的结果是把两具尸体塞进柜子里，用张素娥家的三轮车拉出去埋了。
雨越下越大，地上的血污冲得干干净净。李涛和刘明杰不那么害怕了。四人一起动手，把尸体塞到柜子里。张素娥打着伞站在旁边。
三轮车上放了柜子，没地方坐人了。王志强蹬三轮车，石勇骑着张素娥的自行车跟在旁边。两人出了镇子。
路上，杨妹的胳膊掉了出来，石勇示意王志强停车，把胳膊塞进柜子，但那扇门怎么也关不上，就那么一路晃荡着到了埋尸地点。
埋尸很顺利。
后来都很顺利。
杨家姐妹没有父母，平时和半聋半瞎的奶奶生活。不久之后，奶奶也死了。
她们，仿佛从没来过这个世界。
……
我宁愿没有听到那段往事。
这让我第一次陷入了尖锐的困境中，一个是鬼皮瓮的身份，一个是普通人的情感。
王志强他们只是因为无聊，就把姐妹俩折磨死了……
我看着墙角的王志强，那一副可怜相反而更让人觉得可憎。
“你们有没有想过每年回去在院里烧点纸？”我问。
王志强沉默着。
“你们有没有商量过这辈子咋赎罪？”
王志强沉默着。
“那天晚上还有啥事你没有告诉我？”
王志强打个寒战，抬起眼皮说：“我用匕首戳了杨妹一下。”
“啥时候？”
“撞墙……撞墙以后。”
“她都撞墙了，你还用匕首捅她？”
“她看着我的眼神让我害怕……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掏出匕首就戳过去。”
我忽然受到触动，追问：“当时的现场还有啥？”
“现场？”
“那天晚上还有啥特别的情况？”
“好像……有两只流浪猫在旁边转悠……”
云河镇，两只猫，木棍打，匕首刺。
“你们埋尸的地方叫啥名？”
“仁祚口。”王志强木然地看着我。
我连忙找了一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
游魂每次杀人前，都要在电脑上留下一句话：猜猜你会怎样死
这行字被虫子啃掉一半，变成一行残缺的文字——
犭犭亻云乍木夕匕
这不是简单的威胁警告，也不是什么文字游戏，而是有意义的索魂符。
鬼也能用符语，却不是每个鬼都有权力使用。而且这种符语不同于道法之咒，道法之咒有威力，这种字符却不能直接伤害人，更多的是一种意念的编码。游魂独自不可能完成这样的编码，它必然是何崽协助的结果。
两只猫。仁祚口。云河镇。木棍打。匕首刺。
我用字符一一比照，全都有对应。
“王志强，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杨妹叫啥名字？”
“就叫杨妹。”
“她的大名？”
“她每次出来找她姐姐，别人就那么喊她。别人都说杨妹是捡来的。她姐姐是傻子到处乱跑，见了她就乖乖回家。傻子的爸妈年龄不大，起先不知道生的是个傻子，取名杨换弟，还想再生个男娃娃。后来发现杨换弟是傻子，扔给她奶奶就走了。她奶奶捡破烂的时候，又捡了个女娃娃，就是杨妹……”王志强颠三倒四地说着。
我不愿看到他那张脸，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