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冤家路窄
“怎么就不能是我？”对方挑眉道。
陆九璋满脸的诧异：“你怎么会在金营？你究竟是什么人？”
“方才你在大帐里慷慨激昂，舌战群雄，自然不会注意到还有我这么个大活人了！”那人似笑非笑道。
原来这家伙不是辽人，竟是金人，那救他也不算惹麻烦了。
“你有事？”陆九璋现在累得很，没工夫跟他说些有的没的。
对方跳下马：“我来送送我的救命恩人。”
陆九璋冷冷一笑：“王子的救命恩人我可当不起，折杀在下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金国的王子？”
“猜的。”衣着华丽，胯下是少有的汗血神骏，年纪轻轻就能安坐中军帐，连长相都与完颜阿骨打都几分相似，不是王子能是什么？”
对方笑笑：“你倒是猜得准，不过——”他眼睛一眯，语气突然冷厉起来：“你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宋兵，什么时候摇身一变成宋使了？”
“在盘问我之前，阁下不应该自报家门么？”陆九璋毫不客气的反诘，转身向前走。
他牵着马跟着，并没回答，陆九璋也不追问。
二人一马就这么走出了百米，直到陆九璋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对方倒是开了口：“完颜宗弼。”
陆九璋倐地停住脚步，回头看他：“你是兀术？”
完颜兀术点点头，稍显诧异：“你知道我的本名？”
陆九璋此时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原来他那日于破庙救的，竟是他日的侵宋先锋，北宋的终结者之一，岳飞的死敌——完颜宗弼。
哦，他还有个为人熟知的名字，叫完颜兀术。
“喂！发什么愣？”完颜兀术拍拍他的肩。
陆九璋回过神，敷衍道：“素闻四太子英勇无匹，没想到今日得见，有些意外罢了。”
完颜兀术显然不吃这套：“该你交代了！”
陆九璋觉得有点好笑：“方才在帐里，你不是已经把我底细都摸清楚了？”
“你真的是宋使？”完颜兀术问。
陆九璋坦白道：“我不是。”
“答的倒是爽快，你就不怕我回去告诉父王？”
“你不会。”陆九璋十分肯定。
完颜兀术挑眉问：“为什么？”
陆九璋索性道：“辽国虽然不把大宋放在眼里，可见到贵国却已是惊弓之鸟。贵国雷霆手段连收四京犹如探囊取物，此番再战燕京不过是多跑几步路而已。何况燕京到手后，贵国向大宋开出的价码绝对不会亏本，既赚了人情，又得了便宜，这笔账怎么看怎么划算！不是吗？何况如果你要拆我的台，方才在大帐内，你就可以说出口，又何必现在吓唬我呢？”
“你们宋人都这么能言巧辩吗？”完颜兀术讽刺道。
陆九璋笑笑：“我只是说出了实话而已。”
“有没有想过留在大金？”完颜兀术突然问。
“什么？”
“你冒充宋使，虽然立了大功，可回去之后也难逃军法。即算功过相抵，你不也是白费一场力气？不如留在大金，我自会重用你。”
陆九璋摇摇头：“我今日前来并非为了功名利禄，而是形势所逼不得不为。我无心参与宋金之事，也不会为任何一方效力，四太子大可不必在我这么个喽啰身上花心思。”
“男儿立世哪有不想建功立业的？”完颜兀术皱眉道。
陆九璋微微一笑，却不言语。
完颜兀术见他如此也不勉强，飞身上马，手中马鞭一扬，头也不回地道：“君子不强人所难！告辞！”
陆九璋看着那一人一马转眼湮没在月色中，一句“后会有期”却终没能说出口。
其实完颜兀术还真是猜错了，因为陆九璋回到涿州后，把完颜阿骨打的亲笔手函交给童贯后，后者就除了高兴还是高兴。
陆九璋一五一十的把军事逃跑，他无奈冒充宋使的前因后果向他汇报了一下，又趁热打铁地向童贯请罪。
童贯此时正沉浸在收回燕京的巨大喜悦之中，哪里还会介意是阿猫还是阿狗去金营出使呢？
宋辽大大小小打了不下几百场的仗，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燕云十六州么？
太宗太祖都没能收回的地方，现在就这么到手了，童贯能不高兴么！他几乎都能想象到，自己回京后马上就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想到此处，他很大度地对陆九璋冒充宋使的事儿既往不咎。
再说了，童贯也不傻，眼前这个年轻人没跟其他人一样脱逃，反而以一己之力说服金国出兵，还能全身而退，这显然不是个简单人物。
深藏不露的年轻人，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能是个助力。
童贯向来喜欢拉拢能人异士，想到这里，自然也对陆九璋热络了几分，摆明了是想拉拢他为己所用。
陆九璋虽然不太待见童贯，却也没傻到当面不识抬举。他半推半就，跟着童贯身边，一起返回汴梁复命。
回京的路上，陆九璋一找到机会就要摆弄一下通讯器，可惜一直都没有动静，这让他不免有些灰心。
宋徽宗听说燕京“兵不血刃”就拿了回来，龙颜大悦，在紫宸殿大宴群臣。
陆九璋本来觉得没自己什么事儿，结果童贯非得带着他去。倒不是童贯多么想替他出头，只不过很多细节，如果陆九璋不去，童贯是根本糊弄不过去的。宋徽宗虽然当皇帝不灵光，可脑子精明着呢！
果然，一顿吹拉弹唱，歌舞升平后，宋徽宗开口询问燕京之事。
童贯是老油条了，先是只字不提郭药师，刘氏父子他们那档子窝囊事儿。然后可劲儿表明自己在英明圣上的领导下，如何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如何勇敢果断慧眼识珠，选了个旷世奇才去金营完成任务。
说的陆九璋跟007似的，陆九璋自己听着都脸红牙酸。
宋徽宗丝毫没觉得这些话毫无营养，反而一脸兴致勃勃的把陆九璋叫了出来，询问当日金营里发生的事。陆九璋挑能说的，该说的复述了一遍，在童贯巨大的眼神示意下，也不忘赞扬宋徽宗英明的中央精神，和童贯鞠躬尽瘁的巨大牺牲。
一场宴席下来，简直是其乐融融，宾主尽欢。
只有陆九璋有点消化不良，他不明白，乐在哪里？欢，又在哪里？
第二天早晨，陆九璋还没等睡醒，圣旨就到了。
他被封为大理寺丞，正八品，即日走马上任。
陆九璋没想到一个正八品官就这么掉到自己脑袋上了！
这份圣旨对于他而言，与其说惊喜，不如说惊吓。
太过突然，以至于有些无措。
颁旨的公公瞧陆九璋一脸的茫然呆愣，还以为他是高兴傻了。这类人他可时间多了，一当官就跟范进中举似的。
陆九璋在颁旨公公几声刻意的咳嗽声中，终于缓过神来接过圣旨。那公公道了句恭喜，就施施然地走了。
这一个晚上，陆九璋不可避免的失眠了。
他突然对未来有点迷茫，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他现在还想不清楚。
不过圣旨不可违，不管怎么样，他打定主意了——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