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额娘,依你所见,我如今该怎么办?”珠锦如今正是当局者,心思乱时,也不好对自己的处境做出什么判断了,伊尔根觉罗氏是断然不会害她的,她求助于自己的额娘,也不算丢人。
“自然是起坐如常,不要再纠结孟贺兰这等小事,就当做这件事并未发生过,不过想必你今日之反常,也难保宫里的人会不知道,但多半会以为你是因为曲嬷嬷被擅自嫁出去而生气,因此回宫后,皇上或许会与你解释缘由,你听过之后便罢了,无需再对此事多言,至于你自己的心意,你还是不要耿耿于怀的好,你要学会控制你自己的感情,不要让它影响到你的理智,”
伊尔根觉罗氏不无担心的道,“锦儿,你不要忘记了,你已是皇后,有了母仪天下的尊贵身份,就不该再有这等不切实际的感情牵绊了。你莫忘了,你如今也是皇家的人,同样要做到无情,该谨守规矩的时候就不能放任自己的情感。”
珠锦点点头:“额娘说的很有道理。”
可有道理是归有道理,能不能做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伊尔根觉罗氏又劝了珠锦几句,便让外头候着的素蕊和如貌弄了些吃食来,她看着珠锦吃完饭,这才留下女儿独处,回了自己的院子,还未到自己的院子,便听见说噶布喇醒了,她又去了噶布喇处。
到了噶布喇这里,噶布喇已经喝完汤药了,见伊尔根觉罗氏来了,便笑了一笑,问道:“你从哪里来的?”
“从锦儿那里过来的,”侍女收拾了噶布喇的药碗退下去之后,伊尔根觉罗氏见屋中已无人,这才开了口,“她派人去宫里告诉皇上你好了,结果回来的人说曲嬷嬷让皇上和二阿哥做主给嫁出去了,她自午膳起就没吃任何东西,一个人在屋里头闷坐,我得了消息就去看她,还以为她是生皇上和二阿哥擅自做主的气,哪里知道她是在怨孟贺兰的薄情,接着又与我承认她爱慕皇上啊!”
伊尔根觉罗氏将方才与珠锦的谈话对着噶布喇娓娓道来,噶布喇听到最后也是脸色一变,他刚醒过来不久,身子还有些虚,当下还有些激动:“锦儿也是聪明孩子,她心里最是有分寸的,怎么能犯此大错呢?后妃本就不该跟皇上谈感情,即便是皇后也是一样的!”
“哎呀,你也别激动嘛,你自己都是病恹恹的,还说她做什么?你先把身子养好再说吧,”伊尔根觉罗氏生怕噶布喇激动过度旧病复发,忙让他淡定不要激动,“你别着急,我方才已经劝过她了,她自己是知道轻重的,等她想通了,也就好了。”
噶布喇却并不抱有这样乐观的想法:“我看很难,锦儿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这一回她既然跟你坦露了她的心思,我想让她自己放下这等心思恐怕很难,这样吧,等我休养几日,养好了之后,我亲自去与她谈一谈。”
伊尔根觉罗氏想了想,点点头道:“恩,这样也好。”
经过太医的精心医治,再加上伊尔根觉罗氏等人的精心照顾,噶布喇的身子一天天的好起来,行动坐卧也渐渐如常,按太医断言,不出二十日便能痊愈,而后,就可上朝了。
噶布喇的身子渐渐好转,他这心里还一直记挂着珠锦的那件事,十多日后,他便借着散步之名,逛到了珠锦的院子里来。
珠锦是不知噶布喇来历的,听见素蕊说噶布喇来了,忙出来迎他,又扶着噶布喇进屋,口里还埋怨道:“阿玛身子不好,怎么不在屋子里躺着休息呢?又跑出来乱走!”
“躺久了也闷,我就想出来散散步走一走,谁知就信步走到你这里来了,所以就顺道来瞧瞧你,你在做什么?”噶布喇笑道。
珠锦将桌案上摊开的书册拿起来给噶布喇看:“也没有做什么,闲来无事,便去玛法以前的书房里拿了几本玛法的读书笔记看。”
按理说,噶布喇既然捡回了性命,如今又大好了,她就应当启程回宫去的,可她有心事,觉得这样回宫去又不知该如何面对玄烨,索性就借口还要照看噶布喇的病,就这么待在府上不回宫去了。
但她几乎每日都是能得到宫里消息的,朝中为了三藩之事吵个不停,玄烨每日也是忙个不停,根本没有时间来府上接她回宫的,当时听了这个消息,她反而是松了一口气的,玄烨不来也好,省得她如今心乱,在玄烨面前压不住自己的心思反而让玄烨察觉了;再者如今玄烨又要思虑三藩之事,她也不愿意让这些情爱之事来扰乱了玄烨的心。
珠锦想着,她或许清清静静的在家里待上几日,或者就能想通了的,只可惜事与愿违,直到如今,她仍旧是想不通。
“这几本我也看过的,阿玛的读书心得写得还是很特别的,”
噶布喇将珠锦递过来的书册拿起来略翻了一翻,而后又放下,直接望着珠锦道,“锦儿,我如今已经大好了,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能继续上朝了,你怎么还不回宫呢?你是不是在等着皇上来接你回去?”
“如今皇上还在等着云南那边起行的消息,但据我估计,吴三桂是绝不会离开云南的,他也绝不会遵守皇上关于撤藩的旨意,因此他必会起兵造反,想必皇上心里也是清楚这一点的,如今朝廷事多,皇上心里头更是事多,只怕还顾不到你这里来,他是不会来接你回宫的。”
珠锦也坐下来,抿唇道:“阿玛,我没有盼着皇上来接我回宫,我只是有些事儿想不通,我想在家里多待几日,顺道还可以多陪一陪额娘和阿玛啊,这一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了。”
“锦儿,孟贺兰不可能一辈子不娶妻的,他虽是汉人,但他的位置却很是重要,太医院之事几乎皆由他掌管,这个位置上的人,要么是皇上的亲信,要么便该是皇后的亲信,绝不能是别人手上的人,否则这后果我不说你也知道,所以皇上和二阿哥将你身边的嬷嬷赐给他,此举是很有好处的,”
噶布喇觉得,跟自己女儿不需要像在朝堂上那样拐弯抹角的说话,他怕女儿身在局中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又怕女儿被男女私情所迷惑而看不清这桩婚事的政治需要和政治目的,因此他便一针见血的道,“若是皇上有此心思,那便是皇上助你在孟贺兰身边安插了人,他要你控制住太医院;若是二阿哥有此心思,大概也是为了锦儿你,二阿哥也是想借此让你控制住太医院。所以说,不管是谁的心思,这都是为了你好。”
“至于孟贺兰,他身在这个位置上,就不可能为他妻子当个鳏夫一辈子,他终究是要娶妻的,与其将来不知娶了什么人,还不如娶了你身边的嬷嬷,免得此人将来为别人所控制。”
“阿玛觉得,这是二阿哥的心思?”
珠锦被噶布喇的话说得皱眉,“二阿哥不好好念书,想这些心思做什么?孟贺兰娶妻或是不娶妻,跟他有什么关系?我倒是觉得,这是皇上的心思,当初素蕊回来与我说的,是皇上先生了要赏赐孟贺兰之意的。”
“你以为二阿哥只会念书吗?皇上要个只会念书的阿哥有什么用?锦儿,二阿哥将来是要做太子的人,心思少了可不行,皇上看了也会不喜的,何况,二阿哥的心思,可比你想象的要深哪,”
噶布喇这次来的重点并不是要说承祜的,因此他言及此处便打住不说了,又接着说他本就要说的话,“锦儿,你额娘把你的心思都告诉我了,你确实不该对皇上动心的。”
珠锦咬唇,随即别开视线望向别处不肯看噶布喇,心里埋怨伊尔根觉罗氏:“额娘怎么跟阿玛说这些!”
“你若是嫁到八旗世家去了,你的这些小心思,你额娘自然是不会与我说的,可你如今是皇后,我又是内阁中人,你的身上牵系着太多,你的这个心思自然也就不能瞒着我了,”
噶布喇叹道,“再者,你额娘的那几句话若是真能说动你,你又想通了的话,你早就回宫去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我心里想着,只怕你是想不通所以才不肯回宫的。而有些话,你额娘劝不动你,我自然是要来与你说的,毕竟我说的这些话,你额娘是不会说的。”
“锦儿啊,当初你是一语点醒了阿玛,阿玛如今自然也是不能眼看着你自苦,更不能让你的将来陷入不可预料的境地啊!”
珠锦一叹,垂下了眼眸:“阿玛有什么话,只管说吧,我听着呢。”
“你曾问你额娘,说她和你若是没了,我和皇上定会续娶,你还说你会为此心寒,你这话本就说的没有错,但我和皇上是不一样的,”
噶布喇看了珠锦一眼,见她低垂着眉眼看不见眼里的神色,不由得有些心疼,可他再是心疼女儿,有些话也是不得不说的,“用你的假设,你额娘若是没了,我也可以不必续娶,一则你们几个都长大了,不需要有人教养,再则我的地位在那里,即便我亲自教养玉儿,玉儿将来也不会嫁不出去,即使我当真非要续娶,我也不会再娶比你额娘家中门第更高的女子,又或者,我会去她娘家寻人来续娶,这都是有可能的,所以说,我的选择是很多的,并不能一概而论。锦儿,我告诉你这些,是要你明白,孟贺兰因为地位太低而没有选择,而皇上,是因为地位太高而没有选择。”
“若是皇后早逝,依皇上的性子,即便他对大行皇后付以深情,待一定的时间过去了,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再立后的,这不仅仅是为了平衡后宫势力,也是为了平衡朝中势力,有些势力,是他作为皇帝也得罪不起的。而且,再立之皇后,也一定会得到皇上的喜爱和尊重,或许这位皇后不能够如你一般得皇上之盛宠,也没有你与皇上相处的诸般优势,但她一定是在你之后最亲近于皇上的心上之人。而且,倘或新立之后再没了,皇上还会继续立后的,根本不会顾及与你当初的情意。男人本来就是很薄情的,只要身边有个温婉如意的女子在侧,心里的那一个,总有一日会越变越小的。何况是富有四海的天子,在皇上的心中,永远是江山社稷最为重要。”
噶布喇道,“皇上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隐忍数年后一举除掉鳌拜等人,他是太皇太后亲自教养长大的,有先帝爷的例子在前头,太皇太后是决计不会让皇上在女人这里用过多的心思的,你自己不是也说过的吗?皇上是要带着大清走向繁荣昌盛的人,这样心有大志向的人,是注定会让你伤心的。你爱上皇上,注定没有结果,而你一旦动情动心,将来也必然会因此受伤,倘或你失去理智而行差踏错,不只是你的前程,就连二阿哥的前程都会被这给毁了!那样的后果,难道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锦儿,你之前就做的很好,倘或如今你能够收敛你的心思,还依照从前那样,这些祸事自然也就不会发生了!”
珠锦垂眸,她听着噶布喇的话,真是心疼,却也不得不承认噶布喇的这些话很是中肯,说的在情在理,沉默良久,长叹一声,珠锦才噙泪抬眸,看着噶布喇道:“阿玛的话,我记下了,你说得很对,在皇上心中,永远是江山社稷最为重要的。”
噶布喇的话不只让她心寒,更让她心惊,她真是昏了头了……不过爱了也就爱了,反正她的爱也无需告诉玄烨,只她自己一人知道就好了。
不过前世之心结,看来今生是无解的了,毕竟玄烨还是那个玄烨,她如今虽然明了自己深爱着他,那么这个心结,更是不得方法而解了。
如今唯有二字最是适宜于她,便是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