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8章 蓝翎
更妙绝的是,舞姿翩翩不见滞缓,连歌声也丝毫不受舞蹈动作影响,未见一丝慌腔喘息。~,..从始至终,皆是悠悠倾吐,如对情人细诉衷肠。那歌声虽似情歌,却也不见碧玉小家女子那般的哀哀戚戚,倒是与这月下山水雄浑一体,于豪迈中显现柔媚,于娇俏中暗见洒脱。
无端的,众人屏息而看,竖耳倾听,渐渐觉得那银月也好,那黛山也罢,连同这玉带江水,碧树清风,都不过是些虚无缥缈的背景,存在的价值也只是为了给她这一场歌舞频添些许妆点。而那一袭红衣曼影的她,却似飘进茫茫尘埃中的一粒朱砂,悄然落在了人的心尖上,落在了池凤卿的心尖上,从此长作一颗朱砂痣,直到日后渐浓渐深,剜之不去。
众人沉醉,蓝翎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恼意,瞬间即逝。重又勾起唇角,在神魂去了一半的池凤卿耳畔赞道:“都说丝不如竹,竹不如肉,果然还是歌声比之器乐更易叫人动容。”
池凤卿闻言恍然回神,转头重对蓝翎之际,犹自不甚甘愿地再流连了一眼,却见已是歌罢舞歇,倩影无踪了。将那一丝留恋不舍悄悄揣入怀中,和蓝翎重新对坐酒前,笑道:“公子不愧造诣深厚,此话正是一语中的。尝以天籁之音去形容绝妙佳曲,可见,接近自然之声最能打动人心。不止歌乐如此,便是世间万事万物也皆同理。”
说到此处想起方才两人论琴,遂又道:“公子的琴音之所以俗流非比,当也是因了公子的妙指,向凤卿及闻者描绘了自然画卷之故。”
蓝翎摇头轻笑:“在下不知是否描绘了自然画卷于人,只是在巫山阁里伺弄风月,少不得于此道上头多花了些心思,知道些雅俗清浊,懂得些优劣高下,自甄好恶罢了。”
“巫山阁?”池凤卿思索片刻,似乎哪里听过这名字,忽然想起在容城驿馆时,有人曾推荐过此处消遣,只是自己并未去过,便问道,“可是容城的巫山阁?公子难道是巫山阁的蓝当家?”
蓝翎琢磨着他的眼光,点点头。
池凤卿并未表现出对蓝翎出自风月之所有何歧见,只带着淡淡笑意道:“怪道听人说起巫山阁纷纷称道,说是此处乃是容城别致一景呢。原来是蓝公子当家。只是,凤卿愚见,以公子这样的人,蜷于一隅之地,应对俗流,终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蓝翎笑道:“非也,风月之人惯对雪柳艳桃,和风冰蟾,未必就不能偏爱高天流云,远山长水。既然胸中已容下了一方山水,又何必在意身处何地?于蓝翎而言,应对风月俗流和为知音操琴,二者并不矛盾,只不过一个乃是求生之技,一个却是心头所好。逢迎世俗和独善其身,也未必不能两全。正如殿下,生长于重门繁宫,岂不是也深解天高水阔之意?”
池凤卿闻言,眉眼又笑开了一些,点头道:“是凤卿狭隘了。正如公子所言,胸中已有山水,无需计较身处之地。若是为了斯而累于斯,实在流于其表,得不偿失。凤卿受教!”
此后,两人月下把盏,相谈一夜。直到东方发白,月隐天涯,才由从人租来小舟,蓝翎起身告辞,池凤卿下船相送。
送走蓝翎,不知是大船搁浅得厉害,还是侍卫找来的纤夫不得力,池凤卿又在原地滞留了三天。直到第四日早上方才重新启程。船从碎玉江驶入东江时,池凤卿又回头看了看已不在视野里的苇岸红亭,目送那晚月下的螺黛秀峰从眼中淡去。
——
巫山阁。
蓝翎依旧如同往日,披散着长发,翘着裸足,仰躺在水榭边的羊绒毯子上。还是那副魅惑撩人的姿态,却比往日不同的是,勾扬的眉梢眼角不见妖娆笑意,甚至还带着隐隐怒气。
鬼眉在他身旁盘膝坐着,脸色也不甚好看。
良久,鬼眉微带薄怒问道:“你为什么食言?”
蓝翎斜瞟她一眼,也带着情绪回道:“我有食言吗?该去,不该去,还是去了!该见,不该见,还是见了!”
鬼眉见他狡辩,伸腿轻踹了他一下,低吼道:“你还敢说你没有食言?原本你我是如何约定的?我在约好的地方死等半天也不见你,你居然自己跑了?!谁让你跑到那破亭子里去弹琴了,啊?”
蓝翎冷哼一声,嗤笑道:“是啊!亏我一番苦心算计,你是不必领情的,现在你也无需领情了!如了你的愿,本公子的绝世琴音和那半路杀出来的鬼影子相比,还不知是流水知音更叫池大公子在意,还是装神弄鬼更叫他上心呢!”
鬼眉闻言默了一下,问道:“你是怎么见的他?”
“还能怎么见?巫山阁,当家,蓝翎!”蓝翎拖着长音无谓回道,然后动弹一下,换了个姿势,翘起另一条腿。
鬼眉抬指虚点着蓝翎上下,问道:“这样?”
蓝翎斜睨一眼,没好气地反问道:“你说呢?”
鬼眉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然后犹犹豫豫带了几分不自在,又问道:“你真没有在他面前露出妖精样子?”
蓝翎闻言一骨碌放下翘着的脚,翻了个身,一肘支头,侧身半卧,眼中含了一丝戏谑笑意,将脸凑到鬼眉跟前,挑起眉梢别有意味地问道:“你是担心我吃了他?还是——,担心他吃了我?”
“没个正形!”鬼眉囧意更甚,抬脚加了点力道又踹了他一脚。
蓝翎长叹一声,放下手肘,仰面朝天躺成了个大字,拖拖拉拉回道:“他那人啊——。放心!去见他的是巫山阁当家蓝翎,不是你面前的蓝翎,也不是其他的蓝翎。”静默了片刻又自语嘀咕道,“我倒有些庆幸去见他的不是其他模样,而是个最像常人的蓝翎呢。”
鬼眉也挪了挪臀,调整了一下坐姿,看向池塘里嬉戏的小鱼,咂巴着嘴问道:“你们好像谈了一夜呐——!都谈了些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