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烧书
时光荏苒，转眼间，已是过去了十年。
这一日，天色灰暗，阴云聚拢，让人的心情隐隐也有些压抑起来。
“揭榜了，揭榜了！”
衡南县城的街道上，不知是谁大声呼喊道。听到呼声，那些等着县试结果出来的考生，顿时一个个都是从客栈中走出身来，往县城的告示栏处奔去。
原本并不宽阔的街道立时变得有些拥堵起来，数百名书生如潮水一般往前蜂涌而去，更有好事者混杂其中，一时之间，人潮如流。
衡南县城不大，但下辖几个小镇的人口加起来，却也足有一千多户，每次参加县试的考生，大概都会有数百来个。
县试只取前三名，只要榜上有名，以后便是这衡南县城的名人，并将作为朝庭储备官员记入名册，每月可领二两银子的供奉。这对于穷苦的读书人来说，无疑是一个鱼跃龙门的好机会。
人潮如流。
拥挤的人群中，隐隐可见一个面色焦急的青衫书生，背着书篓，顺着人流往前钻去。
这个书生名叫李寻天，从青岩镇而来。十年前，他爹李青山本是衡南县城的县令，只可惜遭人诬陷，丢官弃职，还被封了家产。回到青岩镇老家后不久，李青山便病倒了，三年后不幸辞世，其妻王氏后来也跟随而去。李寻天十二岁那年，便已是孤独一人。还好他绘得一手好画，这些年为镇里的那些富家子弟画画，却也勉强能够过活。
不多时，潮水般的人流便是汇聚在了一片广场处，呈扇形往两旁散开。那广场所在，正是衡南县城的告示栏处，平时县城里有什么大事，需要贴公文通告的，都会张贴于此。每次县试的光荣榜，也是贴在这里。
这是李寻天第四次参加县试。他八岁那年便过了青岩镇的乡试，十一岁时第一次参加衡南县城举行的县试，可惜榜上无名，后来又连着考了两次，皆是名落孙山。如今这次，已是他第四次参加县试，亦是最后一次。
楚国律法明文规定，年纪超过二十岁者，不可再报名参加县试。李寻天今年刚好二十岁，所以，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若是这次的结果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他以后，就再也无法考取功名了。
李寻天很焦急。他心中最大的心愿，便是考取功名，还自己父亲一个清白。只可惜，接连三次县试，他都是榜上无缘。如今，也只有看这最后一次了。
李寻天来到广场上时，前方已是人山人海，他就算踮起脚跟，也只能看到前方一排排黑压压的后脑勺。
“少爷，不用看了，您肯定是第一名！”
李寻天正心急如焚地等待着前面的人离去时，身后一个有些奉承的声音恰好传来。他转头一看，却见一个下人模样的老奴，一边打着纸伞，一边对着走在前方的华服胖子点头哈腰。
那华服胖子李寻天却是见过，名叫王富贵，县试时刚好坐在他旁边。整堂考试下来，对方都是趴在桌上睡觉，直到考试时间结束，王富贵才是睡醒。李寻天交卷时，王富贵刚好也拿着白卷交了上来，李寻天分明看到，对方的答卷上只写了一个名字，那就是王富贵。李寻天也因而将这个名字记了下来。
“这人真不会拍马屁！”李寻天心中暗暗思忖道，看了王富贵和那老奴一眼，便是收回了目光。
前方人群骚动，似是渐渐有一些人离去了。李寻天瞅准机会，往前挤去，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是挤到那告示栏的前面。
光荣榜是用光鲜的红纸写的，虽然只有三个名字，却也占据了相当大的一幅版面。李寻天刚从人群中挤出来，便是迫不及待地抬起目光，往那告示栏上看去。
“第一名，王富贵！”
“什么？！”
看到那一行用黑墨书写的醒目的字，李寻天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会……这样？”李寻天心中疑惑、不解，那个李富贵，分明交的是白卷，怎么可能会是第一名？
这，太假了！
李寻天的目光又往下看去。
“第二名，唐百万。”
“他竟然都可以拿第二名！”看到那唐百万的名字出现在光荣榜上，李寻天的脸上更是疑惑不解。
唐百万乃是青岩镇有名的霸少，平时欺男霸女，不学无术，这样一个目不识丁的货色，竟然也能拿县试第二名！
太讽刺了吧！
李寻天的目光接着往下看去。
“第三名，唐百千！”
“原来是这样么……”看到唐百千的名字，李寻天仿佛瞬间明白了过来，心中暗暗冷笑。
唐百千是唐百万的弟弟，同样是个不学无术的霸少，此事青岩镇人尽皆知。这样的人，竟然可以拿县试第三名，这也太可笑了！
李寻天不是傻子。
接连三次县试都没过，他自然有想过这其中的原因，只是起初李寻天并不愿意去相信，可如今，他却是不得不相信，因为**裸的现实摆在眼前。
“看来，这所谓的县试，果然是为了那些有背景的富家子弟而准备的，既然如此，我还考什么？！”李寻天心中愤恨，他很想对这县试嗤之以鼻，但想到含冤而死的父亲，他又觉心情沉重。踌躇良久，他才是背着书篓，离开了县城。
李寻天没有回到青岩镇，他也不想回到青岩镇。如今的青岩镇于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地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人性，没有关爱。这几年，李寻天一直便是过着这样的生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黑云压城，仿佛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青岩镇外的大山中，李寻天双膝跪地，向着身前爹娘的坟冢叩头一拜。
“爹，娘，孩儿不孝，无法考取功名，也无法帮爹爹洗刷冤屈！”李寻天目中带着一丝惭愧，又隐隐有坚定之色，“不过，孩儿已经决定，就算有生之年再有机会，我也不会再去考取功名，希望爹爹可以理解！”
李寻天拜祭完爹娘之后，便是在那坟冢前坐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去哪，亦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能去哪。猛然间，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书篓上，心中却是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我已不再考取功名，那这些书卷，留之又有何用？还不如付之一炬！”
李寻天想到做到，当下磨石生火，将书篓里的书卷，一卷一卷取出，扔进火堆。
书卷在火堆中燃烧，发出噼哩啪啦的清脆响声，最后渐渐化为灰烬。李寻天静静看着眼前一切，心中感觉格外的平静，仿佛整个人都是轻松了许多。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李寻天才是将书篓里的书卷烧完大半。
“这本书……”看着被自己藏在书篓底部的残破古书，李寻天忽然犹豫了下来。这本残破古书乃是李家的先祖遗留下来，是李青山生前交给李寻天的。虽说李家从未有人能看懂这本古书，但仍是一代一代，传了下来。
李寻天曾经翻阅过这本残破古书，只不过里面的文字都是些歪歪扭扭的蝌蚪形文字，实在是很难辨认。而且，书的封面也只剩下一半，残破不堪，根本看不出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
“这本书，还是别烧了……”李寻天思忖了半晌，终是有些不舍，缓缓将那本残破古书，收入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