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殇
冷夜，急雨，永安侯府。
“娘，珣儿热，头痛痛。”锦被中粉雕玉琢的孩童迷迷蒙蒙的半睁着眼，瞳内恍惚没有焦距，下意识的将被子胡乱踢开。玉脸上呈现出不正常的深红，口中不住的唤疼。
床边雍容冷清的女子再没了平日的云淡风轻，一手拭着小童额上的热度，一手不停的将散开的被角一次次掖好。不知道是不是今夜这场疾雨惹得人心绪不宁，她极力控制才没让自己的手发抖。
“珣儿乖，男孩子要坚强。一会儿太医爷爷过来，喝过药马上就不疼了。”听到娘亲温软的声音珣儿眉梢的痛楚似乎轻了几分，口中喃喃道：“珣儿不痛，珣儿是男子汉。爹喜欢男子汉……”
苏青珃蓦地感到一丝酸楚，转头低声问道：“若瑶，小甲回来了吗？”
“还没有。”若瑶停下手中的活计，将新烫好的巾子从铜盆内取出，忙道：“婢子再去催催。”
“嘎吱”一声急促的开门声，进来的是小甲和一名陌生的年轻大夫。
“小姐”小甲浑身湿了大半，正欲解释，苏青珃却打断道：“先让大夫看病。”
“高烧不退，舌苔发紫。这样发热的状况出现多久了？”大夫眉头紧蹙道。
“一个多时辰，晚膳时还和往常一样。突然就浑身高热无力，大夫，珣儿到底得的什么病？”苏青珃焦急道。
“只怕，不是病。”大夫将那孩子的衣袖卷起，过了手肘的地方布满了蚕豆大的红斑，有的已经泛紫，越往上红斑越多颜色越深。大夫脸色凝重道：“果然，是中了毒。”
“小少爷的膳食起居都有王府的老人照顾，怎可能会中毒？”若瑶慌慌张张道，眼眶泛红，里头的泪珠子在打转。
“大夫可知中的是什么毒，有何方法可解？”苏青珃盯着儿子身上不断出现的红斑，心中着急万分，口中却仍然冷静道。
年轻大夫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迟疑道：“发热起斑的中毒症状很多，一时之间在下也判断不出令公子究竟中的是何毒。”
“很多？”苏青珃盯着那双不住闪躲的眼睛道：“既然判断不出，就请您猜一个名字告诉我。”
“应，应该是七虫七花毒……第七天。”
苏青珃只觉得眼前一黑，就要昏过去。
……
韩陌安静的看着太医院正为床上的女子施针治病，女子原本就芊芊柔弱，这场无妄之灾更让她受尽了折磨。此刻满面痛楚，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深红纹路，却仍然不减她的娇柔美态，让人更生几分爱怜。
“陌哥哥，我会死吗？”柳依依艰难的睁开眼望着韩陌，秋水明眸中染上几分痛楚更多的是满满的爱怜和不舍。
“要对我有信心，大齐最好的大夫都聚集在这里。”韩陌的表情依旧冷峻，语气笃定道：“铁衣卫封锁了祁阳城各个出口，那个南国宵小无所遁形。我一定会找到解药。”
花白胡子的太医正娴熟的控制银针起落，尽量减轻柳依依的痛楚。看到女子脸上露出信任安心的神色，心下忍不住摇了摇头。七虫七花毒第七天，也只有这个女人还蒙在鼓里信心满满。只剩下区区几个时辰的时间，逾期就算铁衣卫找到解药也终究是回天乏术。
永安侯韩陌不愧是大齐铁血军神，就算是最心爱的女人被人下毒也绝不被威胁。宁愿发动铁衣卫封锁全城正面交锋，也不虚与委蛇答应贼子的交换条件。此刻站在这里，就算说着安慰的话，也冷得像一块千万年都不会软化的铁。
世人都知道永安侯最宠爱这个青梅竹马的侧室柳依依，为她不惜冷落圣上赐婚的正室淮南王之女苏青珃，夜夜宿在柳依依的杨柳院中。传闻被宠上天的柳依依也不过如此，那嫡夫人苏青珃又该被冷待成什么模样？
“侯爷”一名甲胄在身的铁衣卫单膝跪地道：“末将等幸不辱命，已将恶徒诛杀，带回解药。”
“好！”直到此刻韩陌的脸上才显出笑来，也不知是因为属下的战果终将贼子诛杀，还是因为找到了柳依依所中之毒的解药。
“死了？”太医正急道：“那人毒术高超变幻莫测，怎么能肯定拿到的解药是真的。这七虫七花毒的配方有七七四十九种，变化异方更有数十种之多，稍有差池便会加重毒性，再无生机。”花白的胡子气得发颤，“你们怎可如此鲁莽，好歹要留着那人的性命等解毒之后再……”
“本侯做事向来干净利落不留后患，更不受人威胁，他斗胆下毒的那一天就该知道必死无疑。当日他就该是本侯的刀下亡魂，让他苟延残喘了七天，断没有可能再受他要挟半分。”韩陌打断道：“解药一共有两颗，张医正检验之后找人试药，没问题就尽快让依依服药。”
……
“夫人，侯爷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
杨柳院只是永安侯府的偏院，规模却丝毫不下于正院，楼院临湖而立，湖边栽满了依依杨柳。从侯爷常驻此地起，杨柳院便不断加建扩大，仆婢无数。此刻夜重雨急，杨柳院中却灯火通明，橙黄的光亮透过雨丝显得朦朦胧胧不甚真切。这是永安侯府最热闹的院子，与整个侯府的冷清安静格格不入。
苏青珃是第一次来到杨柳院，却连院门都没进去。韩陌吩咐了铁衣卫守在院门外，不准任何人闯入。
“永安侯府的女主人，我也在任何人之内？”苏青珃神情冰冷，凛然不可侵犯。
“卑职奉命行事，除了侯爷和持有侯爷手令的人。任何人都不得入内，请夫人不要为难卑职。”侍卫不卑不亢道。
“你去通传，告诉韩陌，我有紧急的事要见他。”苏青珃胸口起伏不定。她在侯府除了带来的几个老人外完全孤立无援。韩陌对她冷如冰霜，她也无意去执掌侯府内务大权，现在却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再争一些。
小甲没穿蓑衣，淋着雨帮小姐打伞，若瑶留在小少爷身边照看。
……
“两颗药的色泽气味一样，应当是相同的。那名沾了柳夫人毒血的囚徒服药后也有明显好转，这药应该是真的。”张医正捋了捋胡须道：“可以用药！”
韩陌点头道：“劳烦张医正！”
“侯爷，侍卫通传。夫人有急事求见！”侯府副官通报道。
“夫人？”韩陌晃了晃神，好像听到个陌生的名字，用了一会儿去想这个人是谁。但只是一瞬的时间，脑海中便出现那张清雅无双的容颜，好像刻在骨子里多久都忘不掉。伴随而来的是一种烦躁，以及对自己情绪失控的厌恶，他以为这厌恶是对她的。
韩陌嗤笑道：“急事，有什么事能比给依依解毒更急？”摆手令他退下，“本侯现在在忙我的急事，至于她的，让她明日再来通传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