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啊切！”妃红衣打了大大的喷嚏，她穿着黑白色的小棉袄，围着浅灰色的纱巾，柔软的黑发披在肩上，穿着小皮鞋的脚无聊的踢来踢去。从云风自妃清雅手中接过襁褓开始，这是她第一次必须和云风分开。妃红衣坐在长凳上，静静的看着走廊外星星零零的雪花，不时的看看考场的方向。她暗红的眼睛像是盛开的曼沙珠华，乖巧极了，可爱极了，简直让人心疼。
“小妹妹，这个给你，很好吃哦。”嘉迪微笑着在妃红衣旁边蹲下，裙摆在地面上散开，手上拿着香甜的彩虹棒棒糖。利威尔考试的情况牵动着她的心，好像烧红的烙铁搁在心口，让她坐立难安。明明只是不重要的基础知识测试，现在就这么浮躁，等到血统试炼的时候怎么得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正好就看到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静坐在椅子上，眼神中牵挂着某人，让人心疼。
“我不要。”妃红衣渴望的看着棒棒糖，坚定的摇头。
“为什么？”嘉迪好奇的问。
“因为吃糖会长胖，哥哥说如果红衣长胖了，他就不要红衣了，要把红衣卖到菜场上去。”妃红衣的眼神干净澄澈。
简直岂有此理！嘉迪的火气蹭蹭蹭的往上冒。那个混蛋，他把这个小女孩当做是一件物品吗？！她最看不得的，便是那些傲慢、愚蠢、粗鲁的男人对着优雅、精致、可怜的女人肆意玩虐。
“听着啊，小妹妹。不能这样。”嘉迪也在长凳上坐下，妃红衣挪着小屁股给她腾地方，“他是在吓你，你要是怕了他，听了他。以后他就会提出更加无礼，更加过分的要求！他会不让你出门，不让你交朋友，不让你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什么事情都得依着他的想法来，把你当成是一件东西来摆弄！想想看吧，多么暗无天日的生活，多么了无生趣的人生！”
嘉迪越说越激动。妃红衣困惑的看着她。
“反抗啊！反抗啊！向那该死歧视眼光反抗啊！凭什么混账男人风流下作，女人连找个喜欢的人的自由都没有？！凭什么贵族只凭着血统就能高高在上，啜食着平民的血肉？！凭什么？凭什么？！”她目光热烈，握着手浑身发抖。
妃红衣被她吓到了，看着她带着癫狂的样子有点小害怕，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啊，抱歉，吓到你了？”嘉迪叹道，笑容柔和下来，“听明白了吗？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这就是第一步，拿去吧。”嘉迪将棒棒糖递给妃红衣。
妃红衣歪歪脑袋想了想，摇摇头，说道：“红衣要听哥哥的话才行。”
嘉迪的慷慨激昂戛然而止，沮丧的叹气，情绪低落：“这就是现状啊。”她像是突然之间老了，刚刚那个义愤填膺的演讲家和她似乎并不是同一个人。像是搏击风暴的天鹅突然折断了翅膀，落入泥塘，满身污泥。她觉得自己是不是脑子出毛病了，居然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说这些话。是因为利威尔参加考试的缘故，太紧张了吧。希望他一定要考上啊，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大姐姐，你好可怜呢。”妃红衣说。
“什么？”嘉迪诧异。
“因为你和这里的人都不一样。”
送考生来参考的人三三两两散座在院子里。他们听见嘉迪的发言好像看见了什么肮脏的妖物，充满了嫌恶。他们纷纷远离，走到另外的走廊上，空旷的雪地像是无形的壁障，隔着两个不同的世界。
“不要……这么看着我啊。求求你们……不要这样……”嘉迪发抖着抱住膝盖，将脑袋埋在中间，像是将脑袋埋在沙子里的鸵鸟。
“大姐姐，不要哭哦。”妃红衣摸摸嘉迪的脑袋，“红衣伤心的时候，哥哥会摸着红衣的头发，红衣就不伤心了。所以大姐姐也不要伤心了。”
“谢谢。”嘉迪勉强的笑了笑，脸色苍白，“真正的大贵族不会来这里，他们享受着家族的荣光，都会直接进若玛学院。只有那些血统稀薄、家道衰落的才会想着通过来这里考试。梵赛因学院的贵族试炼很难，甚至……有可能会丧命，但至少还是有一线希望。得到创世神教的承认，向着若玛说‘你们看我，我也有血统，我也是你们的一员！’。但是啊，即使是这些受害者……即使这些受害者……这些受害者……也将来这里考试视为耻辱啊。他们拼了命挤进大贵族的圈子，为的是能弯下腰亲吻他们的鞋子。”嘉迪的眼睛有些泛红，“我曾经去曙光学院留过学，你知道曙光学院么？世界第一的学府，建立在龙族建造的天空之城上面。据说校长是一条真正的龙！在那里，人类、兽灵、精灵、羽族、巫族、鲛人、混血种，所有的智慧生命都能平等相待。虽然我只在那里呆了两个月时间，却是我少有的有活着的感觉的地方。”
“姐姐你不喜欢这个国家？不喜欢贵族么？”妃红衣好像听明白了。
嘉迪点点头，摇摇头，苦笑。
“那就毁掉吧。凡是阻挠我的，便赐予毁灭。当那腐朽的、丑陋的全部倒塌，无边血海将会洗净万物，美好的、全新的就会出现。”妃红衣暗红的双眼中有烈光闪动，如巨龙翱翔，威势无边，“当我重临天空之日，这天下的国，都应是乐土！”
嘉迪都被她吓傻了，她愣愣的看着妃红衣，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越笑越激烈，捧着肚子眼泪都流出来，若不是顾着淑女形象，都要在地上打滚了。
“哈哈哈，小妹妹……你你真是太逗了。你爸平时都教你些什么啊？”嘉迪笑的直不起腰，断断续续的说道。她真的是傻透了，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说这些。她还是热爱幻想的年纪啊。要是自己不小心在她的心中留下了阴影怎么办？好在这个小女孩的内心世界如此灿烂，那一点点的阴影转瞬便被碾碎了。
“他不是我爸爸！”妃红衣眼中的烈光顿时消失，撅起嘴巴，非常不满的反驳道。
“哦，是你哥哥。”
妃红衣还摇头。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嘉迪疑惑了。
妃红衣脸色一正，一字一顿，掷地有声：“红衣，是哥哥的童养媳哦！”
“……”
“……”
“……人渣……”
一片冰冷的死寂笼罩考场，云风结结实实打了个冷战，强大的恶意让他浑身发抖。
奇怪。他四处环视，这突如其来的危机感是怎么回事？怎么觉得一种比死还可怕的危机正在接近？
一道闪亮的剑光在他视线边缘闪过，英格丽的佩剑微微出鞘，眼神中满满写着“不要东张西望，不然一剑切了你”，云风赶紧低下头。
试卷上的题目已经换了几次了，越到后面越古怪艰深。云风越到后面越不敢乱写，毕竟他不太明白正统教育当中这些所谓常识是怎么回事，万一写下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呢？梵赛因学院为了保住清誉秘密干掉他都是有可能的事情。云风几乎看见了一队的快递员掀开土里土气的外套，露出底下血腥杀伐的裁判所制服，高喊着烧死异端将他绑在火刑架上了。听说那伙特务干起让人人间蒸发的勾当熟练得很。
“基础知识考试结束。”琦娅的声音温和有礼。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云风心里说道。
“现在，开始血统测试。”琦娅说道，考生们手中的试卷再度刷新，然后是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一片空白。
考卷上什么字迹都没有，考生们都有些懵了，但是琦娅的表情依旧温和。
考场中响起了歌声，那是唱诗班吟唱的圣歌，曲调悠扬，听在耳中却仿佛有千万人齐声歌唱。考生们仔细凝听，有的人一脸疑惑，有的人茫然四顾，而有的人突然泪流满面，拿起笔来奋笔疾书。
——你可听见了，星辰的歌谣？
云风看见亿万年星辰的轨迹在他眼前汇聚成一幅浩大的图景，无数的线条以古朴沧桑的语言述说着历史，耳边有悠扬的钢琴曲调响起，与唱诗班的歌声完美契合。
一瞬间，宏大的乐曲千万倍的放大，云风闭上眼，泪流满面。
“喂，回神了。”英格丽敲敲桌子，脸色微妙，“你居然能有这么强的反应，难怪她会看重你。”
“完了？”考生们已经开始退场，英格丽正在收卷，刚刚到了他的面前。
“写完了吗？”英格丽看不到他所写的内容，问道。
云风低下头，立刻吓了一跳。那页纸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线条，粗一看似乎杂乱无序，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其中有着惊人的美感。自然的奥妙蕴藏其中，亿万年的星辰轨迹凝聚在方寸的白纸上，仿佛伸手就能触摸无尽的时光，让人心神颤抖。而且他分明看见其中还有着跳跃的音符，如同调皮的精灵。
好像有点夸张啊，不会玩脱了吧。云风隐约觉得有些不妥，他此刻真的很想好好看看其他的考生的卷子参考一下，但是英格丽毫不迟疑的将他的试卷收了上去。
云风走出考场，松了一口气。妃红衣被几个热心的哥哥姐姐围着，那可爱的小模样不知道收获了多少宠爱。但是是错觉吗，为什么小丫头朝着自己跑过来的时候，那些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坨不可燃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