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在此之前。
基因大厦顶层，晋升大厅。
大厅中一片忙碌的景象，数十人分秒必争的准备着即将到来的晋升仪式。他们的穿着五花八样，种族各自不同，但是都在胸口佩戴着一枚骷髅的徽章。那都是死者之国的信徒，已经在此地不眠不休了数日，高度透支，让人怀疑会不会什么时候突然就暴毙，但却一个个精神亢奋，双眼通红。
零快步走进控制室，整个楼层也就这里最显寂静。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皮肤因为智能中枢的活跃而变成桃红色，晶莹的汗珠沾湿额前的刘海，显得更加娇艳欲滴。
除了机器自运行的轻微声响之外，这里再没有其他的声音。灿烂的星光透过天窗照射在房间中央。星光形成的光柱正中，月司正盘腿而坐，双眼微阖，已然入静。随着他的呼吸吐纳，星光化为点点星屑被他吸入肺中，然后随着经脉流转全身，一个大周天之后沉入丹田。
零见到这幅情景，便再度推开门出去，直到月司正完成了这一轮吐纳，又端着茶和湿巾走了进来。她跪坐在地上，手持茶壶如彩燕当空舞，晶莹的茶水似断似连，分别注入到七个茶杯当中，颜色从浅到深，香味从浓到淡，却没有丁点溅出。
月司正拿起最浓的那一杯慢饮，零则拿起湿巾替他擦汗。
“司正先生。”零和缓的说，“公主回来了。”
月司正点点头，零会打断自己的吐纳只能是因为此事，他的神采一下子飞扬起来：“在哪找到的？”
零的表情有些微妙：“……游戏室，她似乎是逛腻了，就跑去打游戏了。”
“……”
出动了数十台掌中雀，调集整个数百精锐士兵，启动了所有监控设备，一遍一遍的寻找线索，差不多将整个美第奇城区翻了一遍……结果加起来还比不上一台游戏机。
所以说追女孩还是得投其所好，强扭的瓜不甜。
“她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心理年龄上大概只能算是儿童吧。”零的眼神充满了矛盾，宠爱与淡漠相互交融，显得格外复杂。她心中微微一惊，暗恼自己有感而发，却触到了司正先生最忌讳的话题。她不敢去看月司正的脸色，于是拿起一杯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烫的吐出舌头直哈气。
月司正的神色一动，看着零，沉默了很久，渐渐地，眼神变得恍惚，显得有些软弱。
“你……”月司正的语气从未有过的和蔼，零的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回过头。
月司正的年纪其实已经不算小了，只是他有着一身精深修为，将**淬炼的格外健壮，所以看起来十分年轻。但是他心中的压力远比常人巨大。数十年没有一刻停歇的高压，就算是坚钢也承受不住。月司正有很多话想和人说，偏偏他一个字都不能说。
但是现在，他忽然想说点什么。
也许是因为事情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也许是因为心中对与错的辩论已经激烈到无法抑制。
也许是因为这个情景似曾相识，触动了他心中隐藏的角落。
也许是因为相信眼前的她。
总之他忽然想说了，面对这个陪了自己二十年，却不知如何称呼的存在，他或许能够说出口。
零的心中微微一动。她从未曾见过月司正这幅模样。这样的犹豫，这样的彷徨。
“……你怎么看？”月司正认真的问。
零一下子怔住，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月司正的意思。
你怎么看？这是一个很普通的问句，可以出现在任何情景。但是月司正此时此地问出来，只能是问一件事。
对于待会儿将要举行的晋升仪式。你怎么看？
零只觉得一片慌乱。
二十年来，她都是听取月司正的命令，然后准确的执行，所以月司正此时的提问一下让她不知所措了。
这是心慌？是心慌么？不是吧，我的逻辑当中根本没有设定心慌的情感，又怎么可能有这种反应呢？于是她将这种反应归结于月司正的行为方的式突然改变而对她的逻辑中心造成的干扰。
零嗫嚅，却不知如何开口。对于晋升仪式，她的心中的确有着明确的想法。但是在逻辑混乱的情况下，她觉得自己无法给出准确的回答。
于是她选择了沉默。
“……你说我真的应该……”月司突然伸出手去摩挲零的脸庞。
零很美，她不是人类，因此能去除一切人类的瑕疵，凭借巧夺天工的技术创造出臻于完美的躯壳。在星光的映衬下，她真的如同仙子一般。
月司正身上则有一种难以名言的浩然气度，沉淀着时间冲刷而成的沧桑与苦难。虽然满是伤痕，但仍然那般伟岸。
如果有人将这一幕画下来，将这沉重与完美的留存下来，必然是能载入史册的作品。
但是画面随即就毁坏了。
零突然惊醒，慌慌张张的站了起来，退后两步，低头不语。
她明白了。
司正先生种软弱的眼神，不应该是看着自己的。二十年来，他只有一次露出过那样的眼神。
是在那个人的墓前。
司正先生不是在问自己，而是在问那个人，她只是那个人的影子而已。
影子能开口说话吗？
“唉……”月司正微不可查的叹口气，眼神重复清明，他从盘腿而坐的状态下直接站起，眼神聚焦在不可察的远方。
“把她带来吧。”他的语气既喜悦又沉痛，但却如同高山般坚定。软弱不是他的性格，只是转眼间，他就重新成为了那个钢铁一般的男人，“你亲自去。”
“……是，司正先生。”零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一阵恍惚。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从心底升起：或许刚刚她应该开口的……或许她错过了什么……
怎么可能？她略微有些自嘲的笑笑，按在自己的心口。那里没有心跳，只有灵能炉不知疲惫的工作。
虽然有着一模一样的长相，穿着那个人生前最喜爱的衣裳，完美的模仿了她曾经的各种习惯。一眼看去，真的像是那个人再生一般。
但也只是像而已。
我只是那个人的影子而已。
影子能开口说话吗？
零朝着月司正鞠躬，迈着和缓的步伐缓缓消失在门后。
月司正背负着双手注视着大厅中央，听见关门的声音，眉宇间最后一点犹豫一扫而空。
“仪式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西斯塔亚的全息投影出现，小声的说，“只等到公主就位，就能开始仪式了。”
她小心的看了月司正一眼，紧张的咬唇，声音轻如蚊蚋：“司正先生。晋升仪式一旦开始，无论成功与否，都将会夺取公主的生命力，她会因此而死亡。您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萨拉纳的全息投影出现在月司正的面前，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身姿矫健的像个军人。之前这位大主教慈眉善目，但此时浑身都透出一股肃杀的气息，好像准备上战场的死士。
“但是她的牺牲将会迎来我主的伟大复苏，而司正先生的愿望也会得以实现。”萨拉纳不满的看着西斯塔亚，西斯塔亚怯懦的低下头，单薄的嘴唇紧紧抿住。
“她身为朱雀圣巫，拥有浴火重生的血脉天赋。而公主完美的继承了这种天赋，不，应该说更加强大，强大到无法控制的地步。所以只要激活公主的血脉，再加上您手中所拥有的她的一缕残魂，便有可能让她复活。而当今世界，有能力，且愿意为您实现愿望的，也就只有吾主了。”萨拉纳激情洋溢的说。
“为了实现愿望，一些牺牲总是难免的。这个世界的规则便是如此。”月司正从贴身的口袋中拿出一个香囊，上面用朱红的丝线绣着“令曦”两字，阵阵精纯的波动从其中传来。
“司正先生果然深明大义。”
说到激活朱雀的血脉天赋，最专业当然是九州朱雀宫。但是一来牺牲活人去复苏一缕残魂，行事有若魔道，作为大华正统的朱雀宫断然是不会做这种事情。二来牺牲一个血脉纯净的朱雀血裔去复活一缕残魂，成功率小之又小，朱雀宫除非全员傻?逼才会去做这种事情。
萨拉纳满意的点点头。西斯塔亚轻轻叹了口气。
突然警报响起，那刺耳的尖叫声让所有人都心中一惊，但却没有人停下手中的活，反而更加快速。遭遇危险已经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为了能让伟大的君主归来，冒一点风险又算得了什么呢？为了革新世界的伟大事业献上生命，他们早有觉悟。
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怎么回事？”月司正问道，一边检查八门金锁阵。阵法虽然承受着高强度的攻击，但依然健壮，并没有被攻破。
“有人入侵了城区网络，对数据库发起了进攻。”西斯塔亚严峻的说，“不过发起攻击的数据量较弱，暂时不会构成威胁，只是对方的算法很巧妙，很难拦截。发起攻击的信息源……在通信控制室！”
理所当然，八门金锁阵没有被攻破，那么入侵就只能是来自城区内部了。一开始就在城区当中埋下了钉子吗？还是凑巧被卷了进来？能够不声不响的潜入通信控制室，也算是很有几分本事了。
“那里不是已经被变异生物占领了么？”萨拉纳阴沉的问。
“这是打草惊声。”月司正沉吟。“他们是要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让我们自乱阵脚。我们的安保措施足够完善，让龙剑去拦住他们就行。我们只要尽快完成仪式，就算让他们攻上来又如何？”
“司正先生说得对。”萨拉纳表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