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到了控制室。她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的站在墙角。她没去看月司正的方向。明明是这么重要的时刻，有千言万语汇聚在心头，可是女孩的笑容在她眼前挥散不去。极浅极淡，却惊心动魄。

于是千言万语都被那个笑容掩盖了，她无话可说。

月司正看出来零的心情很低落，却也不出声安慰。他只是静静的凝视着晋升大厅当中的那个少女。一转眼的时间，她已经长得这么大了。从前他从未好好的看过她，因为每当看到她都会控制不住的想起那个人。他害怕，害怕在平和的岁月冲刷下已经平静的思念再度掀起狂澜。他害怕自己想起二十年前的事情，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内心的……杀意。

但是现在他能放心大胆的看了，因为那个人就要回来了。他只觉得眼前稍一恍惚，那个人朝着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叫他大哥，陪他练剑，一同游历天下。她天**笑，笑容热烈奔放，炽热如火。

于是千言万语都被那个笑容掩盖了，他无话可说。

晋升大厅如今已成为一片符文的海洋，信徒们空前的忙碌起来。他们一遍一遍的检查每一条纹路，每一个节点。他们双眼赤红的如同血浆，口中呼出炽热的气息，简直像是吸食了毒品的瘾君子。玄奥的纹路向着大厅中央聚拢，最终汇聚在正中央的一个点上。在一片狂热燥乱的气息中，那里是唯一宁静的场所。女孩笔直的跪坐在那里，穿着洁白的长袍，身姿一丝不苟。她的周身环绕着一种奇特的气息，与其说是凛然冷漠，不如说是透明寡淡。她跪坐在那里，如同与世界隔离了。

西斯塔亚看了看月司正，月司正点了点头。西斯塔亚捏了捏拳头，紧张的心脏砰砰直跳。于是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敲了敲脑袋让自己冷静下来。

“仪式开始。”

这句话像是某种咒语，某个开关，念出来之后整个大厅的气氛都变了，仿佛可以看见激烈的信念升腾起来，几乎要化为实体。西斯塔亚按下了面板上的按钮，晋升大厅中的符文渐次明亮，像是太阳下冰晶的色彩。

“赞美我主的归来，赐予万物平等的死亡。”萨拉纳无法抑制心中激荡的情感，不由自主的放声高呼。第一声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呼喊，在控制室内来回回荡，显得有些单薄。但是紧接着大厅中的信徒也一同放声高呼，扑面而来的声浪振聋发聩。然后呼声突然在整栋大厦一同响起，此起彼伏，连绵不绝，震慑人心。

听到那呼声，萨拉纳情不自禁的流下泪水。这般庞大悠久的信念，一代一代的传承，历经七百年的光阴，终于在此时此地，即将实现。

那一刻，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莫名的颤抖，好像有什么东西穿透了他们的身躯与灵魂，令他们感到触电一般的麻痹……以及喜悦。

萨拉纳好像触电一般跪倒在地上，深深的地下了头颅。

不会错的，那般强大的意念，绝对不会错的！那是来自亡灵君主的注视！隔着世界的壁障，从永亡净土当中投射来的视线，便足以让令在场的所有人感到战栗。

“赞美我主的归来，赐予万物平等的死亡！”

……

声浪一波接着一波。信徒们纷纷跪倒在地，虔诚祈祷，狂热的祷词在天空中奏响一曲奇特的交响乐。

死亡与新生之曲。

伟大的主啊！

您谦卑的仆人渴求您赐予的死亡！

伟大的主啊！

您谦卑的仆人渴求您赐予的新生！

大厅中的符文刹那间千百倍明亮，湛蓝的霜炎突然燃起，沿着符文覆盖了整个大厅。霜炎升腾到空中，灼烧出一道道奇诡的纹路，那里的空间仿佛被冻结了。砰的一声，被霜炎覆盖的空间如同一块巨型玻璃般碎成无数晶莹的碎屑，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虚空之中响起了极细极细的声响，好像风儿吹拂着细砂，仔细听却是哭声。尖锐的哭声，高亢的哭声，嘶哑的哭声，成千上万，此起彼伏，如同潮水一般拍打着耳膜。

不得解脱！

空间裂缝后那漆黑的虚空，仿佛能将世间一切的光明都吞噬进去，哪怕霜炎散发的光线照射进去，也是无影无踪。

可是随着哭声响起，一片跳跃的磷火出现在了虚空当中。

那是无数双眼睛。

无数双仇恨的眼睛，无数双癫狂的眼睛，无数双死亡的眼睛。

不得解脱！

哭声更加响亮了，尖锐的让人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细听着千奇百怪，如同兽群撕咬，如同刀剑交鸣，如同百鬼夜行，再听似乎有无数人在呢喃在哭诉，但转眼又成了单纯的哭声。

“它们在干什么？”月司正有些不好的预感，这场面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裂缝已经打开，这些死仆很快就会将消息禀告给吾主，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吾主的到来就行了。”萨拉纳愉悦的微笑。

“亡灵君主神通盖世，居然不能自己察觉到封印的开启？”

萨拉纳淡漠一笑：“吾主无所不能，但高贵之主又怎能事必躬亲？”

月司正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但心中却另有想法。七百年前亡灵君主被大陆联军击败，三魂七魄被彻底分离，封印在了永亡净土当中。如今七百年过去，是生是死都不明确，说不定早已经灰飞烟灭，月司正只是抱着万一的希望在期待着而已。

毕竟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月司正握紧手中的香囊，沉下心默默等待。

晋升大厅当中，仪式更加盛大。信徒们匍匐祈祷，满面狂热。霜炎熊熊燃烧，已然覆盖了整个房间。玻璃破碎的声音不断响起，空间裂缝不断涌现，现实与虚空的边界愈加模糊。无数的亡灵从裂缝之中涌出来，尖声哭泣着，空洞的眼窝中跳跃着阴森的鬼火。它们狂怒、悲伤、恐惧、大喜，不一而足，千奇百怪。

在那一片恐怖的画面当中，在那无尽的死亡的漩涡当中，身穿白衣的女孩仍然静静的跪坐在那里。她闭上了眼睛，浑身散发出淡漠的气息，将一切视若无物。亡灵在她身边环绕、狂叫、哭泣，伸出手向她挥舞，贪婪的嗅着她那浓烈的生命气息。

霜炎在女孩周身燃起，一双巨大的骷髅手掌从裂缝中挤出来，骨头晶莹如玉。黑暗中一对森蓝的鬼火发出耀眼的光芒，遮蔽了周围的磷火。骷髅手掌仿佛忠心的守卫那样将女孩保护起来，于是四周环绕的幽灵全都停止嚎叫，纷纷向着女孩跪拜，如同朝拜君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的注视着极壮美的一幕。

“现在是时候了么？”月司正握着手中的香囊，紧张的问道。

“还……”萨拉纳脸上浮现出神秘的微笑，可还未开口就被打断了。

脚下剧烈的摇晃，远处传来海涛澎湃的声音，狠狠的砸进了他们的耳膜。大厅中的人顿时东倒西歪，宏大的祈祷也因此中断。

“怎么回事？！”

“……”

“主机！报告情况！”

“……”

“主机？你在干什么？！”

大屏幕上出现一个浑身斑点模糊的身影，发出滋滋滋的噪音。

“滋……呲……八门金锁……呲……破坏……滋……信息……攻击……”

主机的身影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声音也是断断续续。

“关闭智能交互界面，进入安全模式，执行指令九二一，调出城区图！”西斯塔亚喊道。

人影消散，大屏幕上显示出美第奇城区的立体图，以及触目惊心的警告。

警告！界塔毁坏，DX4Z模块紧急脱离城区！

警告！能量线路缺损，八门金锁阵失效！

警告！防火墙遭受攻击！

这三声警告仿佛三道惊雷打在了在场诸人的头上。

“要采取反制措施！”西斯塔亚迅速的进行操作，下达的指令仿佛雪崩一般倾泻而出。

听到网络攻击，萨拉纳倒吸了口凉气，想起创世神教的那个战略兵器，他就觉得一阵心凉：“防火墙能坚持多久？！”

“已经……攻破了。”

下一刻一位戴着眼镜，扎着单马尾的清秀女生就占据了整个屏幕。她冷淡的扫视全场，目光如电：“我是创世神教的教务秘书琦娅，诸位的行为违反了基因法和文明法，侵犯了创世神教的教权以及若玛帝国的主权。我在此以反文明罪宣布对各位的逮捕，请你们束手就擒。”琦娅语气平淡，词锋却无比锐利，就像法官对罪犯宣读判决。

一阵死静。

萨拉纳喊道：“不要慌！她不可能这么快控制主机！晋升仪式跳到最后阶段！在她控制这里之前！”

琦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萨拉纳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他说对了，琦娅攻破了防火墙之后第一时间向控制室投送了影像，为的就是瓦解敌方的抵抗意志。但是对方比她料想的反应要快呢。琦娅控制大厦需要时间，而将晋升仪式跳到最后一步只是一瞬间：安全锁自毁。

但是无所谓啦。

琦娅脸上露出明媚和善的微笑：“表现不错，但愿我们能玩的开心。”

“蝼蚁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