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世界一片氤氲，无边无际，无天无地。
他一刻不停的走着，脚步急切而惊惶，心中有个声音不断的催促。
在那边！
在那边！
要找到！
要找到！
要找到什么？
他不知道，却知道那是什么……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
景色突然变化了，世界被一片盛大的光明笼罩。一道通天彻地的光柱无比突兀的出现在面前，却又无比自然，好像它本来就应该在那里一般。
他突然感觉到一股极为亲切温柔的气息从那边传来，他心中顿时被惊喜所充盈，所有的惊惶一扫而空。
他快步向前走去，越走越快，直至奔跑起来，如同倦鸟归巢。
世界逐渐清晰。
天空，星辰，白云，大地，山川，海洋，一一显现。
然后突然出现了一座小屋。
小屋前有一张小桌，小桌上有两杯清茶，小桌旁有两把摇椅。
一个女人坐在一把摇椅中，看到他满身大汗的跑近了，恬静的笑起来。她的眼神温柔又宠溺，像是母亲看着孩子，又像是姐姐看着弟弟。她穿着一袭素雅的白裙，身躯玲珑，曲线曼妙。她的长发披散，像是毯子一样盖在腿上。她是那般纤细，好像精致易碎的水晶。她又是那般沉静，好像包容星辰的夜空。
他胸中顿时充满了暖意，几乎要溢出来。
她向他张开怀抱。
他扑入她的怀中，两人紧紧的拥抱。
温暖的气息包围了他，像是沐浴着阳光，像是吹拂着春风。
这里便是他的归宿了。
他默默的想着。
一滴水珠滴落在他的额头上，流入他的嘴中，咸咸的，苦苦的。
这是什么？
他抬起头。
女人微笑着，倾城倾国，但是眼中却流出两道晶莹的泪痕。
为什么哭啊？！
他突然无比的惊慌，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离他远去了……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
他抬起手，想去擦拭女人的眼泪。
双手，一片血红。
刺目的血液从手上流下，流到他的胸口，一直钻入了心里。
仿佛有烈焰在胸中燃烧起来，焚尽五脏六腑。
痛彻心扉，无法呼吸。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他恐惧的浑身颤抖，几乎呆滞了。
他低下头，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女人的白裙被染的血红，血液从她的心口流出。
一柄剑刺穿了她的心口，将她钉在光柱上。
剑柄握在他的手上。
她微笑着，倾城倾国，了无生气。
她已经死了。
世界崩塌了。
天空，星辰，白云，大地，山川，海洋，尽数崩溃。
光柱坍塌了，一片氤氲，无边无际，无天无地。
他听见了巨大的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整个世界都在哭泣。
他仿佛听见了灵魂破裂的声音，一个孤独的孩子在他的心中悲泣，哭的那么伤心那么难过，要用泪水将世界都淹没。
我是谁？！
她是谁？！
我做了什么？！
我杀了她？
我杀了她？！
我杀了她啊！！！
他捂着脑袋，头疼欲裂。泪水仿佛决堤一般狂流，模糊了他的视线，模糊了女人的面孔。他拼命的抹着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反而擦花了眼睛，让视野更加模糊。
我要看着她！
让我看着她啊！
他在心中疯狂的咆哮。
有人听到了他的呼唤。
女人突然动了。
她本应已经死去，但是却突然抬起了手，温柔的替他擦拭眼泪。他的眼泪止住，视野再度清晰，呆呆的注视着女人的面孔，红着眼睛不停的呜咽。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他想要大声的道歉。
但是道歉有什么用呢？
可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他张开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悲惨哭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连简单的道歉，他也做不到。
女人摇摇头，再度绽放出一个笑容。
那么疲惫，那么哀伤。
那么温柔，那么宠溺。
她低下头，长发扫过他的面庞，亲吻他的额头。
像是沾着露珠的柔软花瓣落在水中，荡起一波动人心神的涟漪，散开沁透心脾的幽香。
那一刻凝固成了永恒。
“一定要幸福啊。”
……
“呜呜呜啊啊啊啊！！”
云风头疼欲裂，抱着脑袋大声哭喊，泪水像是决堤的洪水般涌出。
那是什么？
她是谁？
他是谁？
云风脑海中一幅幅模模糊糊的画面不断闪烁，像是老化的电视频幕一般模糊不清。他察觉到了，那都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他努力的伸手去抓取那些画面，却像是学步的幼童那样摔倒在地上，摔得鲜血淋漓，痛彻心扉。但是他不管不顾，一咬牙爬起来，再度执拗的伸出手去抓取那些画面。近了，更近了，他的手指触摸到了画面，脸上浮现出发自真心的笑容与兴奋。
画面突然暗淡下去，碎成无数碎片，像是一地眼泪。
不！停下！
云风一怔，赶紧扑向另一幅画面。
让我看看！
让我好好看看！
一次次的咬牙，一次次的爬起，一次次的奔跑，一次次的摔倒，一次次的伸手，一次次的破碎……再一次次的咬牙，一次次的爬起，一次次的奔跑……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风的脚步停下了，茫然四顾。
一片空旷。
没有了……
全都没有了……
云风的心中的某个角落，陈年结痂的伤口被撕开了，下方是无底的深渊，将他心中的一切光明与温暖吞噬的干干净净。整个世界一片黑暗，泪水在黑暗中徜徉，悲伤与恐惧的魔鬼从黑暗中走出来，露出残忍兴奋的笑容。他们组成浩大的军队，无边无际，高唱着血腥的圣歌攻城略地，要将整个世界都点燃。
“吾之半身，何事悲泣？”一个声音突然说道。
那是多么威严的声音啊。像是正午炽烈的阳光，那阳光照进了云风的心中，于是黑暗被驱散了。魔鬼的军队像是脏雪一般瓦解，满是疮痍的世界转眼间愈合，一片宁静祥和。
云风从幻觉中惊醒过来，心中一阵后怕与心悸。
对了，他与个女孩对视了，从而陷入了……最不愿意想起的回忆当中。那必定是极为可怕的东西，让他那一片宁静的心灵也翻起了滔天的巨浪。但是那时什么呢？云风想不起来了，只觉得自己的心中的某个地方似乎落满了灰尘，空空荡荡的。
他松开狙击枪，站了起来。在他陷入恐惧的刹那，女孩指挥着飞行亡灵迅速汇拢组成肉盾，另外有几只陆行亡灵从上下楼层接近，朝着他攻来，想要给予他致命一击。
局势千钧一发，但是云风却格外的悠闲。
因为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黑白的色彩，裁判员们、亡灵群、惊骇、霜炎、暴雨、大海……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
在这一幅黑白的素描当中，只有两个人是彩色的，活动的，格外的显眼。
云风，以及端坐在他身边的……黑影。
黑影浑身都笼罩在黑暗之中，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那是一双美丽至极的眼睛，深紫色的，充满魔性，如同瑰丽梦境，如同无尽深渊。只是静静的凝视着，便仿佛要将灵魂都吸进去。
黑影身披华丽的皇袍，头戴华丽的皇冠，手拿华丽的权杖，手中华丽的酒杯中装着香醇的美酒。他以充满优雅韵律的节奏摇晃着酒杯，缓缓细品。仪态雍容，动作轻盈，散发出一股自然而然的威势。
皇帝的威势。
看着云风望过来，黑影一笑，露出一口细碎的白牙，漫不经心的说道：“汝之心事，尽可倾诉，朕恤下民，指点一二。”姿态轻慢无比，像是随手赏赐一个称心的奴仆。
云风闭上眼，长长的呼吸，将心中残留的恐惧与悲伤全部呼出来。
黑影静静的品着酒，默默地等待着。
云风睁开眼，看着黑影，用最真挚的情感发自肺腑的说道：“白痴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