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云风走过暗门，发现自己已经走进了外楼。

基因大厦是复合式的双层结构，分为内楼与外楼。内楼是通常意义上的楼房，包括办公区、生活区、娱乐区、商业区之类的日常活动场所。外楼则笼罩在内楼周围，承担着采光、消防、物质循环一类的基础功能，支持大厦的正常功能，少数部分则被改造成了室内公园和露天看台之类的场所。

这一层外楼，看来是一个生态循环层。

云风粗略的观察了一下，发现四周是一圈水渠，玻璃幕墙的结构经过精心设计，通过巨大的导管将落在大厦顶上和四周的雨水疏导到水渠中，经过一系列净化之后便进入大厦的供水系统。沉积物则被投入到发酵池中，产生沼气作为燃料，发酵过的废渣则可以作为花草的养料。

云风沿着水渠向左边走了几步，突然发现水渠边上居然有一个十分粗糙的花圃，突兀的出现在那里，与钢筋玻璃的现代化建筑非常不搭调。那只是用一些破木板随便围着不知道从哪里挖来的泥土，种着一些路边常见的小野花。肥料和水都是就地取材，就随意的洒在花圃当中，打理的格外糟糕。在这么高的楼层连一点保温措施都没有，冷酷的寒风无情的摧残着花朵，甚至还有一只邪恶的蜗牛在啃食花茎。

简直是原始人的随手制作。

孤零零的几枝野花摇摇摆摆，若不是它们生命力强劲，想来早就死绝了吧。云风想想有谁会在这种地方养花，怎么想也就只有西斯塔亚了。没想到那样的大忙人还有闲暇搞这种只属于自己的秘密花园，也没想到应该是以严谨著名的工程师，居然有着这么笨拙的作品。想起那个瘦弱的工程师最后那光芒闪耀的眼神，以及她死前的惨叫，云风眼神中不由得又多了几分阴霾。

突然背后传来琦娅惊慌的声音：“糟糕！来不及了！”

云风听到这句话好像被毒蛇咬了一口，急忙回头喊道：“怎么回事？”

“蜘蛛小队没能拖住月小姐，她已经快要进入永亡净土了！”琦娅的语气非常严峻。

云风跨过花圃，撒开脚丫沿着水渠狂奔起来。暴风雨已经持续了一整夜，显得格外坚挺持久，到现在也没有丝毫散去的迹象。雨水啪嗒啪嗒的敲打在玻璃上，一阵阵的电光拉扯出张牙舞爪的影子。

他沿着水渠跑了一个弧度，女孩的身姿便映入了眼帘。

乌云沉沉的黑夜之中，千疮百孔的大厦之间，她背后展开妖精般轻薄的翅膀，洒下点点冰蓝的火花，像是整个世界唯一美丽的存在。她闪动着翅膀，一只脚踏入永亡净土当中，回过头带着淡然的微笑，向着整个世界轻轻挥手。

高傲的如同一位公主。

“可恶！”云风一拳敲打在外楼玻璃上，坚固的玻璃纹丝不动，将他的拳头震的生疼。

一道绚烂的火焰从天而降。普罗米修斯正在穿越大气层，与空气摩擦产生火红的尖锥面，弹体上的符文逐渐亮起，引擎拖拽出一圈圈的光环。在琦娅的精确控制之下，普罗米修斯在半空中调整航向，从垂直下落变成横向飞行。

只要一秒钟，不到一秒钟，普罗米修斯便能抵达地面。

但是来不及了。

此时操纵女孩身体的应该是一位冥将乃至更强大的存在，她肯定不会犯那种作死就会死的错误，既然她敢在那里悠闲的招手，想必有把握在普罗米修斯到达之前进入永亡净土。更何况云风还说服琦娅更改了弹道，普罗米修斯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女孩，而是基因大厦。从基因大厦倒塌，到云风将朱雀火晶送进女孩口中，这段时间简直无比漫长，足够女孩逃走十多次了。

云风无力的将额头抵在玻璃上，冰凉的感觉渗入脑海，冰冻他沮丧的心情。他的双眼仍然紧紧的盯着女孩，虽然他不想见到女孩走进永亡净土的那一幕，见证无可挽回的失败，但他更不愿意选择逃避。

女孩突然僵住了，明明只有半步之遥，可是她却站在空间通道之中一动不动。她呆呆的看着普罗米修斯从天而降，却没有任何动作。

怎么回事？

云风瞪大了眼睛，觉得心中突然轻轻的抽了一下。

晶莹的泪水从女孩的眼角滑落，落成纷纷扬扬的晶莹雪花。她的眼中充满了纯净的悲伤，好像天池中孤独绽放的雪莲。

可是雪莲就要枯萎了。

云风感受到她的悲伤，心中突然变得柔软，那一刹那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确应该将她救下来。不为了其他的什么目的，只是为了那晶莹的眼泪，纯净的悲伤，就应该将她救下来。

世界上美好的东西不多，能留下一点就留下一点吧。

一秒钟的时间，转瞬即逝。

普罗米修斯干净利落的击穿了大厦，毫不停留的飞向远方，最后落入了大海之中，掀起万丈狂澜。

云风听到了仿佛世界毁灭一般的声响。爆炸，碎裂，挤压，纷纷杂杂的恐怖声响全都一股脑的灌进他的耳朵，让他头昏脑涨。猛烈的冲击波穿透了半栋大楼从下方传来，轻易的将他掀到空中，就像是掀起一张轻薄的纸片。

大厦向着对面倾斜了，像是被打折了脊椎的巨人。

楼层之中，四面八方的墙壁、天花板、承重柱等等都铺天盖地的压下来，一片漆黑。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云风专注的看着两栋大楼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像是两座山脉相撞，迎来响彻天地的伟大旋律。

云风自空中落地，墙壁与地面已经颠倒。他在瞬间调整了姿态，便不顾一切的奔跑起来。他在倾斜的地板上奔跑，在门和桌子之间跳跃，在天花板上疾驰。整个世界都是活动的，疯狂的翻滚，翻滚着向下坠落。

云风快速的拆开香囊，朱雀火晶落到他的手心中。非常炽热，简直像是将火焰握在了手中，他感觉手掌似乎被点燃了，很快便痛的失去了知觉。

突然前方一点光明照亮了这个黑暗混乱的世界，在无穷无尽的崩塌与巨响之中，突然出现了一点轻灵的光明。落地窗一面面的从面前飞过，就像是一连串被飞速拉动的胶卷，所有的胶卷都定格在了同一个画面上。

女孩静静的哭泣着，看起来被这天崩地裂的景象吓坏了，不断的抹着眼泪。她背后张开妖精般的薄翼，眼泪从脸上滴落，飞散晶莹的雪花。她的眼睛中充满了纯净的悲伤，干净的如同初生的婴孩。

怎么能让女孩子哭呢？

在急速的奔跑中，云风狠狠一咬牙将朱雀火晶含到口中。炽烈的火焰顿时从他的口腔爆发，倏忽间便钻入他的躯体，燃遍了全身。四肢百骸都被那火焰注入，他感觉浑身都仿佛燃烧了起来，从内而外的灼热逼迫着他几乎要大喊出来。

女孩忽然抬起了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静静的凝视着，像是一只被笨笨的小动物那样一动不动。她干净的眼睛中映出少年从天而降的身影，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那眼神仿佛孩子看见了天使。

云风从上方俯视着女孩，看着她那纯净的眼神，张开双手用力的拥抱了她。

倒塌的大厦从他们身边经过，一节节的断裂，奏响连续不断的盛大交响乐。

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暴风雨和火焰悄悄地躲到视线之外。

女孩的眼神呆愣，有点惊慌。她从未与别人有过这般亲密的身体接触，完全不知道到底应该如何是好。但是少年身上的气息让她觉得非常舒适，有着亲切的感觉，于是她在呆愣了片刻之后彻底被那气息所吸引，便任由少年拥抱着她。

少年低下了头，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