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还阳遇困

驭青城成为了水下古城，青丘国不再存于尘世，死去的连灵魂也殆尽，幸存下来的散入古青丘国周边的氏族或国家中，改名出姓，湮没于族群之林。与青丘国有关的一切从人世间消失了，丹原决纵然难以接受，却已回天无力。仙界无他容身之所，人世间没有可眷恋之处，丹原决想想还不如留在这冥界，至少还有橘蜜陪他。

丹原决对橘蜜表示也要拜入魄惹教，学习与东方诸道迥异的法门。不过，他的要求并不坚决，他有一个顾虑，如果教主教众看出他和橘蜜不同寻常的关系，然后依凭神秘兮兮的魄惹教义，不仅丹原决要受罚，还会拖累橘蜜。

而在橘蜜，她忧心的不是这个。一来，丹原决本命不该绝，是因为师弟工作失误带错了魂魄才把他带下来，早晚是该送回人间去的。更为重要的，是她惮于枯木老人的那番谶言，她怕在修行圆满前仍会“祸害”到所亲爱之人。回想起来，父母、义父母、兄弟姐妹，乃至于同胞们，尽皆遭遇不测，她归咎于自己。乃至于丹原决意外死亡于寒翠潭中，都是因为她的缘故。橘蜜将自己定义为不祥的女人，命中噬血、命格极阴之人，若与她联系上，就会有不幸发生。对于橘蜜这个想法，师父冉泊子没有过多评论，每次都是告诫她一样的话：精进修习，扭转乾坤。

橘蜜对丹原决说：“你的肉身还在潭中，你命不该绝，待我师弟做好准备，就让你还阳。回到人间，你还是先去做你原本要做之事。”

“……如果我复活了，就不能入教修炼吗？”、

“师父来到东土后，为了让魄惹教有大发展，立了个规矩：凡是其他道门都不能接纳的，本人又有绝对的意愿从全新的途径来解脱自我的，才可入我魄惹教。”

丹原决细细比照了一下，认为自己完全符合条件啊。

橘蜜摇摇头，说师父是不会同意的，你的动机不纯。而她真实的想法是，丹原决今非昔比，虽被除仙籍、处境窘迫，终归是入过仙界，系出名门，东土这么大，总有他容身之所，他日扬名立万也是大概率事件。自己所在的外来新教的确能量巨大，且修习法门特殊，早晚能与东土正道一争高低，目前却实在是过于狭小，为了保证宽松的发展环境，道场设在了冥界，也是无奈之举。此外，魄惹教为了发展需要，对丑人、怪人、恶人也“一视同仁”，敞开大门，致使本教形象颇为尴尬。于私心而言，橘蜜终是要出教的，不想到时多费周折。因此，她认为丹原决凭自身条件，还是不要加入魄惹教为好。

橘蜜岔开话题，询问丹原决：“你离开仙界后，去找过枯木老师了吗？”

“……还没有。”

“哦。当年你走后不久，枯木老师也离开了青丘山。他走前说，如果我想学道了，可以去东海离岛沉浮岛找他。”

“沉浮岛……”

“具体是在哪里我也不清楚。枯木老师只说在东海两万里的海心处，时隐时现……”

枯木老人依然保持着神秘感，丹原决认为还是探讨怎么入希望之化身——魄惹教比较现实。他正欲拉回话题，被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打断。

两人往亭外望去，来者是之前遇上过的俊美师弟。丹原决不想对橘蜜造成不好的影响，赶紧松开怀抱。不及更多动作，他被橘蜜制止了动作。橘蜜稍微转身，面朝美师弟，却仍是与丹原决保持着拥抱姿势。

美师弟大约是看清了两个人的姿势，在一丈开外猛然停住，涨红了脸，满是惊讶，愣怔在那说不出话来。

橘蜜去了脸上的红晕，做出一副冰冷神态：“沛提师弟，匆忙而来，有什么要报告的吗？丹公子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俊美的沛提师弟显然对眼前的景象更为在意，支支吾吾地应答：“这……师姐你们这是……”

丹原决对这美师弟的想法看了个通透，也大概猜透了橘蜜的心思，他笑一笑，轻轻拍了拍橘蜜的手背，示意两人先分开。四目相对，橘蜜最终同意了丹原决的做法，两人分开了，但还是紧紧站在一起。

两人的动作让沛提颇为尴尬，加之失落与痛楚，他真想掉头离开，可又不能这么做，便直直地杵在那。

丹原决非常绅士地询问：“我需要回避吗？”

情敌一开口，沛提重燃了争斗心：“……就是关于你的事。还回避什么。”

橘蜜预感事情不妙，急问：“怎么？处理得不好？”

沛提皱了眉头，说：“我和大胜师兄一起做了两个时辰的法，一点也没法把真气输入尸身体内，后来我们去找来熟悉人体经络的广褀师兄、毓净师姐一起来想办法，没想到不但没奏效，似乎还造成了反效果……”

“怎么回事？！现在怎么样了？！”

“血脉几近凝结……我们怕再下去会致尸身腐烂，就没再施法，给尸身含住了疏气定魂丹，几位师兄师姐轮流施寒气，以保尸身不腐。只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所以来向师姐请示。”

“向我请示有什么用……这可怎么办！”橘蜜顿时慌了神，急想应对之策。

作为当事人的丹原决却是气定神闲，他有他的小算盘：大不了彻底死了，入了魄惹教再说。也因为他很淡定，刚才沛提说话时，他还观察其语气，发现他在一开始带着酸意，之后越讲到正事，越严肃正经起来，他由此判断这个师弟还算是个正直之人。

见周围气氛凝结，丹原决插嘴道：“什么尸身啊？是我的吗？我不是还活着吗？”

橘蜜皱着眉头，没有理会他的话。沛提表情严峻，毕竟师姐交办之事没办成，终究是显得无能了。

气氛依旧不好，丹原决觉得无趣。他继续观察沛提，不时打量橘蜜。从外貌上看，不知情者一定会认为沛提年长，大概接近而立之年，橘蜜和自己最多不够弱冠之年。丹原决暗自觉得有趣，这个魄惹教，不断教人往生、轮回，记忆、修为又都保留着，那么，如果我转世快了，成了下一世的孩童了，别人如果还在上一世，他们还得喊我前辈，可看上去我明明小得多嘛。这可真是有趣。比那什么神仙道有趣多了。

丹原决百无聊赖，沛提却是心情复杂。他很清楚，现在本教设在冥界，眼前这男人若是死了，依靠他与大师姐的交情——甚至是旧情——定然会加入魄惹教，到时候两人天天出双入对、耳鬓厮磨、举案齐眉的，自己肯定一点胜算都没了。所以，既然大师姐现在还是希望这男人还阳，就一定要帮助他离开这里。毕竟，多点距离多点希望嘛，哪怕只是目前如此也好。

丹原决、沛提均在思维游移之时，却听橘蜜低沉却不容置疑地说了几个字：“我们去求师父。”

“啊？”

“求师父……见那位冉泊子大师吗？”

两人均表示了惊讶。橘蜜点了点头，便拉着丹原决出了茶亭。沛提攥了攥拳头，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