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情之殇

姚清着戎装英姿飒爽地站在由黑衣人及不明就里的群众围成的大圆中央，得体地接受着他们的拜礼。

姚清被晒得接近小麦色的脸上，带着受虞都官场浸淫而练成的标志性微笑，可亲可敬。才刚满十七岁的她，灵魂早已沧桑衰朽了。曾几何时，她也嫉恶如仇，以匡扶人间正道为己任。才一转眼的功夫，斗转星移，她竟和跪在面前的黑衣小人属于一个阵营，个人在形势面前，实在微不足道。

婚后回门，见到爷爷，姚清觉得他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好多。那次回到娘家，姚清已换了个身份，服饰打扮也变化了很多了。娘家人也不再把她当个小后辈来看，而是毕恭毕敬喊她王子妃。忙前忙后地履行礼节方面的事宜，被一群仆人簇拥着，她跟爷爷都说不上几句话。她只在向爷爷敬茶时，才有机会和爷爷说上几句。在娘家坐不多久，就被催促着回王子府了。

到如今，姚清经常想起爷爷那天对她说的话：“人世间的一切，都是修行，遇到的任何事都是好坏交织。”

呵。好坏交织。如果非要说这桩婚姻对她来说还有好的一面，那就是，作为报偿，除了给一个体制内的职位，王族还选派了三位道行高深的道家修者为她传输了功力——因为姚清有御雷天赋和阴阳门的基础，如此“因材施功”，在客观上也是为了增强王族的自我保障能力。

如今的姚清，早已是今非昔比，整个虞都城里也没几个人都能镇住，可是她并不开心。曾经的她，清贫，忙碌，疲劳，却满怀着对人类的大爱。这桩有名无实的婚姻，竟是让她一日之内看清了世人的真实嘴脸。

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者们，居然为了骗她回去成婚，擅自动用了战斗专用的龙鹰，伪造了绝密卷轴，甚至还编造了有虞氏行将覆灭的谎言。造这种骇人听闻之谎，仅仅是因为一条出自舜帝的命令。她忽然不敢相信，她一直认为最为英明的舜帝会做这么昏聩的决定。

好吧，她的一个丈夫就是与太子并驾齐驱的另一位有效继承人，二王子；那么，她的另一个丈夫三王子呢，只在婚礼上见过一面，之后三王子就凭空消失了，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再也没见过。

真是可笑的婚姻，可笑的命运。最为可笑的是，命运出招后，她要还手，却找不到复仇对象。也许，爷爷经历的是更大的无奈和失望。

姚清办过回门仪式后不久，爷爷来府上找过她。

他说，他真正想开了，要探索一条新的修行路径，准备为此而云游四海去了。不知归期，不知归宿，今天特来道别。

姚清泪眼婆娑，爷爷却是笑着拍拍她的手背，看看她空旷冷清的别院，喟叹一声，说，若是当日把天炎沙漠遇到的那个废材小子带来，不知道是否会是另一番局面。

姚清听了，失神凝噎。

爷爷沉默半晌，留下一句好自为之，茶也没喝一口，就离开了。姚清想送送，双腿竟是直打哆嗦，只好眼睁睁望着爷爷愈加瘦削的背影消失在照壁后面。

过了一会，从院外传来了乐声，沉郁苍凉。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云水曲。是爷爷弹的。

乐声熟悉，稳了心脉，姚清站起身，跑到屋外，乐声骤转。她听出声中之意，希望她不要出来相送。姚清只好倚着照壁，听曲，听心，想人，想事，悲己，悲命，而任眼泪放肆，回忆奔腾。

乐声终了许久，院外再没有动静，姚清才怯怯出门张望。果不其然，门外的石阶上放着那把爷爷最爱的云水琴，弦上附一张布条，上书四字：见琴如面。

这一刻，仿佛哭完了的泪又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