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乾元宫
安阳城皇宫。天月殿。
霍简兮看着手里的一道秘折，先是惊诧，而后又有些不解，最后竟微微皱起了眉头。
她手中的秘折是暗卫刚刚呈递上来的，里边字数不多，但是信息却十分有趣，甚至有些荒唐。
“来历不详！”
这是秘折上的第一行字，霍简兮觉得不可思议，暗卫是她组建的，他们的能力她知之甚详，不要说查一个人的来历，就算把这个人的祖宗十八代翻个遍，也能查出许多的辛秘来。如今却是“来历不详”四个字的结论？
她抬头望了一眼跪在她面前，匍匐在地的黑狐，心中想法盘转。
黑狐似乎不必抬头也能感受到长公主殿下投来的奇异目光，联想到自己确实没有查出那人的底细，忙把身子退了退，与地面贴得更紧了。
霍简兮顿时明白不是黑狐不出力，而是真的没有查出那人的来历。难道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么？她不禁想。
摇摇头，自嘲一笑，接着又往下看了一遍。
“左副都御史顾刚府邸……顾刚平妻柳氏诬陷其盗金……义愤之下离开顾府……上花船……鞭九门提督公子图谋……造陆记生榨米粉大卖……登天仙四舫……与图谋、白衣铁剑结义……大闹刑部……”
一条条，一桩桩令她诧异。
被诬陷盗金而义愤离开，倒是有些骨气。
只是造粉不是匠人做的活么？他怎么也去做？
而上花船鞭打图谋以及登天仙画舫所发生之事她早已知之甚详，也知道他期间做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诗赋、残句，又与天仙四舫合伙刊印三个话本大卖，从此扬名。
只是，还与结义金兰的图谋、白衣铁剑大闹了刑部敛尸房？
还有国子监祭酒刘大人向他请教算学？刘大人不是南陵国算学第一人么？还要向他请教？莫非他的算学比刘大人还高明不成？
呃？还捣鼓出了一种叫“陀螺”的玩具大卖了？
而这些天正指挥匠人把图家的食为奴酒楼改造，要推行做菜新法……
霍简兮念头流转，感觉他还真做了不少大事。而且有些事还真让人摸不着头脑，也让人刮目相看，有的还让人疑惑重重。比如他的来历不详，又比如眼前的这件衣裳……
她抬头看了看摆在眼前的一件微破的衣裳，怪模怪样，看不出哪里出产，仔细检查，却发现造衣工艺登峰造极……
她突然笑道：“黑狐，你竟然还把他的衣服偷出来了？”
黑狐依旧低着头道：“是，末将觉得这件衣服很蹊跷，所以就从顾府的一位管家宅子里取了出来。”
“哦？蹊跷？你看出什么来了？”霍简兮饶有兴致道。
“末将觉得这件衣服不是南陵国所产……”
“还有吗？”
黑狐期期艾艾猜测道：“亦不是大周王朝和其他小国所产。”
这不是废话嘛，霍简兮脸色难看起来。教训道：“产地查不出来，那谁裁剪的更查不出来了，是么？”
“殿下赎罪，末将无能。”
霍简兮皱起眉头，沉吟片刻挥挥手道：“算了，下去吧。”
黑狐应诺，退了出去。
霍简兮待人走了之后，叹了口气，一只胳膊支在案桌上撑住漂亮的下巴，显出儿女之态愣着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贴身侍女艾儿不禁莞尔一笑道：“殿下，咱们这次微服出宫，也去瞧瞧陆公子好不好？”
霍简兮眼睛一亮：“瞧他？”
心中却在想，本宫就是要去瞧他来着，要不也不会提议出宫。
想了想又黯淡下来道：“要拜访他也没个名义……”
艾儿道：“要不，咱们去天仙舫，就以四位姑娘的名义发帖子让他过来好了。”
霍简兮一听，觉得可行，心中欢喜。边点头，边起身整了整衣衫道：“出宫之事这两天你安排一下，我先去看看皇帝哥哥和太子殿下。”
“是。”艾儿欢喜地揖礼，忙退出去吩咐车撵仪卫。
……
乾元宫。
皇帝陛下霍荣久病不起，偶尔起身也仅仅能安坐半柱香的功夫。
他越来越感觉到身体的变化，肉体正在快速的腐朽。
“朕还能活多久？”他不禁想着。太医的话已经不能尽信了，这些没用的家伙就光会说好听的话，却对自己的“病”束手无策！
也对，这“蛊毒”世上又有谁能解？除了那帮自称“神”的家伙……
事实上，他并不畏死，年轻的时候，他也是一名武者，而且是八品武者。
死亡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天塌地陷的事。他只是担心自己死后，朝堂党争会彻底爆发，甚至会影响到整个南陵国。
朝堂无论如何都不能动荡！
朕要在死之前安排好一切！就算背负一个弑母的罪名也在所不惜！
太后这个贱人，违背祖令，后.宫干政！国舅这条老狗，对朕阳奉阴违，却暗中培植势力，拉拢官员，自成樊党，其心可诛！更可恨的是他私造内府，架空户部，窃取国家岁入，乃泼天之国贼也。
可怜太子年幼，乃十岁蒙童，要兴国还过于年幼。皇妹简兮虽有才略，可惜是个女儿身，不能涉政。更可恨大皇子被囚禁于大周王朝为质，终身不能归国。而自己又病入膏肓……不，朕的手中还有内卫！还有大将军霍苍！只是，还需再隐忍，朕等得到那一天……
他心思越重，越觉得难以呼吸，一口气喘不过来，竟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突然喉咙一热，一口殷血涌出口腔。
“咳咳……咳咳……”
皇帝的咳嗽令当值太监顿时惊慌起来。
这时，植门的太监声音传了进来：“长公主到——”
那小太监忙迎上去，慌慌张张报告了陛下咳血之事。
霍简兮三步并做一步走，进得门来，直奔皇兄榻前。
“皇帝哥哥，您又咳血了？”霍简兮急切的问道。
看皇兄脸色越发苍白，忙对宫女道：“传太医——”
皇帝顺顺气，他遣散了宫内伺候的太监和宫女，摆摆手道：“皇妹，不必传了，朕这是老毛病了。过了这个季节就会好一些的，别担心。”
“皇帝哥哥，您这病都那么久了，太医署也医不好，要不，咱们请一请江湖上的郎中吧。”霍简兮试着说道。
“江湖郎中？”皇帝神思有些飘忽，这天底下的江湖郎中，最厉害的莫过于药王谷的阳家了吧？他们都已断言朕的崩日，朕还能找谁？
“这……”霍简兮哑然。她听过这个传闻，皇帝哥哥出游，遇得阳家家主，他曾断言皇帝哥哥活不过三载，如今已经是第三个年头……
霍简兮越想越觉得气闷，眼泪流了下来。不甘道：“那也不能坐以待毙，皇妹会想到办法的。”
皇帝摇摇头，叹息一声。
良久问道：“虎卫组建得如何了？”
霍简兮道：“还算顺利，如今虎卫已经增加到了三百人，全都是八品以上强者。皇妹前些日子已经下了制作陌刀的订单。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都将是身经百战的战士。”
“那暗卫呢？”
“暗卫已组了九个小队，每个小队十人。”
皇帝道：“还太少了，再增加一倍吧！”
霍简兮道：“九十人的暗卫能护得了皇妹的安全，皇帝哥哥放心。”
皇帝摇摇头：“你始终还是要招驸马的，驸马的安全也必须由暗卫保护，难道你忘了前两名驸马的横死？”
霍简兮脸色微变。
皇帝冷笑道：“每次册封驸马的旨意才下，第二天驸马便横死。你以为这是意外？不，这都是樊氏的阴谋，她这是要污你名声。如今整个安阳，谁不传皇妹你‘煞夫’？！皇兄无能啊，没有能力帮你，只怕再选驸马又会……”
霍简兮急道：“皇帝哥哥，您别说了，对暗卫我再用些心便是。”
皇帝点点头，转移话题道：“最近太子在朝堂上表现如何？奏章的批复可有长进？国事奏对可有疏漏的？”
霍简兮沉吟片刻道：“太子很苦，国舅党羽众多，在朝堂上对太子多有轻视，又联合了一干大臣处处压制太子，太子羽翼太羸弱，与傀儡也差不了多少，不过操持国事进步神速，眼界气度也培养起来了。”
两人正说这话，宫门外传来太子觐见的通报。
一位头戴金色高冠，身穿鱼龙红袍的十岁少年快步小跑了进来，他脸上满是喜意，先是给皇帝行礼问安，随后便笑着对霍简兮道：“姑姑果然在这儿。刚才仁儿去了天月殿，你的贴身侍女说您来父皇这儿了，我就赶紧过来了。”
“太子找姑姑有事？”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就是放了些朝堂的奏折在姑姑的天月殿，麻烦姑姑今晚帮我瞧瞧。”
霍简兮点点头，见皇帝哥哥似乎有话对太子说，便告辞离去。
……
乾元宫静悄悄。所有人都被遣开，只余下皇帝和太子。
“今日去给皇后请安了么？”皇帝柔声对太子问道。
“去了，母后见了我仍是不吝慈色。”太子如实道。他心中暗自叹息，皇后既非他的生母，可对自己也太过苛责，她的亲生儿子霍荣被典押大周为质并非他之过错，而皇后为何要把所有原罪归于自己？这委实太不公平。
不过，大皇兄也确实可怜。
皇帝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地异色。嘴上却言不由衷道：“仁儿多多体谅便是，皇后有皇后的苦处。”
他眼神迷离，似乎想起了往事。
在这个皇宫里，他最琢磨不透的只有皇后，皇后复姓南宫，原只是平民之女，因超绝的美貌被选秀入宫，入宫之后不争不显不露，深得他的欢心。只是，自从亲生儿被送往大周为质，她便心灰意冷，对所有的事情漠不关心。
由此弃了后.宫之主的威严，整日在自建的佛堂伴青灯度日。
可是，她真的就如此淡泊？
皇帝闭起双目，摇了摇头。
皇太后、国舅咄咄逼人；太子隐忍；皇妹奉他之命暗中培养势力……这些他都看得清楚，唯独皇后，他一直看不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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