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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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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初一傍晚,天刚擦黑,刘沛然就坐进了西关附近的悦来饭馆里。

那天夜里,他推开房门撞到了柳淑娴,见她向上屋跑去,是对她说,也是对屋内的杨子姝说:“我要走了,把院门闩上吧。”说完,他走出院子,出了城,连夜赶到了苏德生家。苏德生见他脸色不好,问他怎么回来了,他却避而不谈,却谈起了如何弄到枪。他说:“那天夜里砍鬼子时差点儿被鬼子又用枪打中。弄长枪吧,太扎眼。弄短枪吧,只有鬼子官有,可他们叽里咕噜的**语我还听不明白,怎么能学会打枪呢?”最后他决定弄便衣汉奸的短枪,同时也想到了一个经常带着短枪到悦来饭馆赊账吃喝的便衣汉奸。计划好后,他借了苏德生的衣帽,拿着镰刀,从大地绕道塔城南郊一个泡子旁,把镰刀藏在枯草中,然后进城到悦来饭馆,每天都坐到很晚。这样一直持续了半个月,却也没见到便衣汉奸。

今晚,刘沛然照例要了一壶酒和一盘煮花生,也照例把一盒大前门烟和一个精致的打火机放在桌面上。

他前几天才开始学抽烟,一开始抽得直恶心,可现在他不但可以像模像样地抽了,而且烟瘾也大了起来。

老板端上酒菜,说:“您慢用。”

刘沛然倒了点酒,抿了一口,问:“老板,这都到饭点儿了,你这咋一个人也没有?”

老板摇头苦笑道:“咳,先生,你这几天也看到我这儿的光景了,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呀!”

二人正说着,门口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刘沛然扭头看去,只见一个挎着短枪的人,叼着烟,晃着膀子走进饭馆,大声道:“老板,老四样,再烫壶好酒。这阵子可他妈的忙坏了……”说完,他坐在一张桌子旁,随手把配枪扔在了桌上,翘起了二郎腿。

刘沛然一看那短枪和那人的做派,暗笑:真是他妈的想啥来啥。

老板见状,忙迎上去笑道:“来啦,赵先生。”

那人没回答,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

老板讪讪地边擦桌子边说:“赵先生,你这么久没来了,我还想着您呢,您看,您前些日子赊的账……”

姓赵的一听,歪鹰鼻瞪鹞眼地问:“咋的?我一来就和我说这个?怕我没钱?”说完,他从衣兜里拿出两摞银元,“啪嚓”一声往桌上一摔,说:“看见没?一百块大洋!这是山本太君赏我的。知道因为啥不?因为我抓着一个砍皇军的嫌疑犯!”

老板陪笑道:“是,是,赵先生出手,肯定差不离。那既然这样,赵先生就……”

姓赵的白了老板一眼,收起银元,说:“这样吧,等我在牌桌上捞一把再还你。”

老板皱眉道:“这,赵先生,您要是赢了行,可您要是输了……”

姓赵的一听,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老板的鼻子说:“你他妈的会不会说话?我还没上牌桌你就咒我输?我告诉你,别给老子惹急了,否则把你也当嫌疑犯抓走!”

刘沛然见时机成熟,拿着烟和打火机站起来,走过去站在哭丧着脸的老板身前,对姓赵的说:“赵先生,您消消气。别跟他一般见识。”说着回头道:“老板,你就按赵先生点的上,再加上你最拿手的四个菜,都算我的。”说完,他塞给老板一把钱。

老板拿了钱,略微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刘沛然和姓赵的同样凌厉的眼神,忙进了后厨。

见再无别人在场,刘沛然才转过身来,一脸笑意地对姓赵的点了点头。

姓赵的斜眼看了看刘沛然的礼帽棉袍,撇嘴问:“你是干啥的?干吗请我?”

刘沛然抽出一支烟,说:“老哥,您坐下。”说着,他把烟递给姓赵的,又说,“我是这街上做买卖的。实不相瞒,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弄得人心惶惶,买卖也不好做。但是我常听人说老哥如何好使。其实我呀,是想找老哥您做靠山。”

姓赵的微微点头,接过烟,问:“你是这街上的?我咋从来没见过你?”

刘沛然拿出打火机,“啪嗒”一声打着,为姓赵的点着烟,说:“我呀,经常出远门上货。不常在塔城。”

姓赵的抽了一口烟,坐在椅子上,又翘起二郎腿,指点道:“你要是找我做靠山,算你找对人了。谁不知道,就连在塔城最大的官——山本太君面前,我说话都是皇上的??——好使(屎)。”

刘沛然也坐下,笑道:“是,是,那是那是,一会儿喝完酒请老哥上我家去认一下门,我家里还有孝敬老哥的东西。”

“你家?”姓赵的警觉起来,“你家还有什么人?”

“我家……”刘沛然一愣,反应却够快,胡编道,“我家就是我和我媳妇儿俩人,平时我出去上货,就是她在家看买卖。”

“哦?”姓赵的一听,来了兴致,眼珠转了转,点头笑道,“好呀,那就去你家认认门?以后你要是不在家时,我也多关照关照嫂子?”

“哎呀,那就太谢谢老哥了。”刘沛然故作没听出玄机,笑道。

老板端上酒菜,二人连喝带吃,胡侃闲聊,不亦乐乎。

饭馆外天色黑了,路灯亮了。

刘沛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搀起已然趴在桌子上了的姓赵的,对老板说:“我老哥赊的账,明儿我来算。”说完,他搀着姓赵的,东倒西歪地走出饭馆,拐进小巷,来到一家大门前,看周围没有人,他用拳头猛击姓赵的太阳穴一下。

姓赵的连声都没吭,死狗一样瘫倒在地。

刘沛然下了对方的枪,翻出对方的银元、纸钞、墨镜,揣在自己的衣兜里,说:“这叫搂草大腿子,捎带脚。”说完,他一手拿枪,一手提起姓赵的扛在肩上,快步走到巷口,看街上没人,跑进对过的巷口,一口气跑到塔城南郊泡子旁,踢出镰刀,把姓赵的摔在地上,拿起镰刀,坐在姓赵的后背上。

姓赵的被摔醒了,迷迷糊糊地四周看了看,最后看到了手提镰刀对其怒目而视的刘沛然,惊叫道:“好汉爷爷饶命!”

刘沛然用镰刀敲了他的脑袋一下,低声说:“**你妈的,小点儿声!”

姓赵的也低声说:“行,你要****妈你就**吧。我小点儿声。好汉爷爷,你要啥我都给你,你别要我的狗命就行。”

刘沛然拽着姓赵的头发,用镰刀刮着他的脸,说:“你的钱和枪我都要。”

姓赵的忙点头说:“行,行,我的钱和枪都是你的,都是你的。”

“妈的!”刘沛然又磕了他一下,说,“我还没说完呢,我还要你教我打枪!”

“好,好,”姓赵的又忙点头说,“我教你,教你打枪。”

刘沛然把镰刀放在姓赵的脖子下,把枪放在他的脑袋前,说:“你要是敢和我耍花****子,我就把你的脖子割开,就像割三个鬼子巡逻兵一样!”

“啊?”姓赵的一听,脸都惨白了,浑身抖若筛糠,下身散发出了一股臊臭味儿。

刘沛然嗤之以鼻说:“你妈的,咋屎和尿都吓出来的?快点儿教我打枪!”

姓赵的哆里哆嗦接过枪,边摆弄边说:“这是,这是德国造的盒子炮。这是枪子儿,一共八个。这么安上枪子儿,这么打开保险,瞄准了一扣这扳机,就开枪了。挺,挺简单的。”

刘沛然抢过盒子炮,欠屁股掀起姓赵的棉袄,又坐在姓赵的后背说:“现在你也知道了,我就是砍鬼子的人。你他妈的抓不着我,就乱抓无辜,还领赏,看来你也不是啥好鳖犊子。我就拿你试枪吧。”说完,他迅速用掀起的棉袄包住枪口,对准姓赵的脑袋就扳下了扳机。

姓赵的正要挣扎,却随着一声闷响不动了。枪的反冲力使刘沛然跌坐在地上。

刘沛然站起身,猫着腰,见姓赵的后脑勺上一个窟窿眼儿汩汩地流着血。他伸食指试探对方的鼻息,确定没气了,才看着手中的短枪自言自语道:“真是人巧不如家什妙!”随后,他放下枪和镰刀,一手抓起姓赵的一条胳膊,一手抓起一条腿,双手用力,把姓赵的“啪嚓”一声扔进已结了一层薄冰的泡子中央,拍拍双手说:“沤粪去吧!”说完,他拾起枪,把镰刀也扔进泡子中,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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